方叩现在卧床不能走路,大腿上都是棍棒打出来的瘀血,脑子里还乱嗡嗡的,rou体上的痛苦只是其次,他想到老师整理出的名册被撕毁了,就心乱如麻,虽然他早把那些名字都熟记于心了,可是皇帝的神情不屑一顾,现在也不能指望他,此道不通,只能再谋出路。
靡芳在旁边守着大夫处理他的伤势,皱眉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告密的老仆。”
方叩忍着痛,肩膀抽动,倒抽一口凉气,话都说不清楚了,咳嗽道:“我已、我已派人去搜查……”
“你哪来的人?”
方叩闷闷地说:“这你就别管了。”
过一会儿,靡芳犹豫道:“万一他已经被杀了……”
“不,老师还没有行刑,他们是不会轻易杀害人证的。”
如今证据确凿,要将老师秋后处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容违拗,可是应该如何破局?
等等?证据确凿?
方叩忽然想到,那些通敌的书信,不是正在刑部么!他急忙撑起身子,就要跑出门去,却忘了自己刚吃了五十大板,翻过身,压到伤口,笨重的身子往前一栽,噗通跪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方叩扶着腰,脸色惨白,痛呼了一声:“啊!”
“你快躺下吧!”靡芳急了,赶紧扶他起来,按在床上。“有什么事,我们几个师哥自会去做!”
方叩疼得龇牙咧嘴,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哭,眼睛干干涩涩的,有些刺痛,他趴在榻上,想不通安稳了二十年的日子怎么会忽然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无所适从,只觉得眼前一片暗淡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伤口一阵阵发烫,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四更天才合眼,又做了一个梦,这一次梦到了以前的事,一会儿是梦到他死去的娘,握着他的手,垂眼说:不要怪你爹……一会儿是梦到老师,侧过脸,很温和地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学写诗,就这样为他遮风挡雨六年,直到情窦初开,总算开花结果,尝到了亲密的滋味,却又在顷刻间破碎。
梦醒了,就好像经历了沧海变桑田一样,一夜之间,心境长大了许多。
养了几日,勉强能下床了,方叩一面画了一副画像,托人四处去找那老仆,一边拄着拐杖练习走路。
先前有人说,说那通敌书信上是老师的笔迹,方叩当时便觉得不对劲,整个京城,能仿出老师那样的字迹的,只有方叩一人,哪怕是方叩,也是日夜练习了几年,才能勉强仿出八九成,那清绝苍劲的笔锋岂是那么轻易被造假的?
他趁四处无人,悄悄溜进了刑部的典阁,循着竹签,找到了老师通敌的“证据”,打开翻了几页,眯起眼睛,果不其然用的是馆阁体!只要是科考过的人,大都能写几笔,抄送公文时也多用此书体,也就是说,这个栽赃实在是太拙劣,若不是时间卡得太寸,谁会相信?
脚步声传来,方叩急忙躲在书柜里,屏住呼吸,听见外面两个小吏说,“今天起,我们可正式不归何公管了……”
“早两天,那一位……还特意打点我们,要好好地关照他。”
“好好地”三个字被刻意咬重,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啧啧,坏了那阉人的好事,岂能轻易饶过?得罪阉人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另一个说:“算了,我们这些小角色,随波逐流而已……”
?????在奉德朝,章奏票拟之机务,原本应由首辅大人主掌,由何斯至主议,此后,便沿为故事,此乃祖宗之制,现在李忠全手内并无实权,只能联结马、蒋二人,使用权术,代为行事。一时鸡犬升天,风头无两,几乎可以断定,老师蒙冤,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又或者……老师在升南的种种作为,牵扯了李忠全一党的痛处,如果顺利班师,于他们极其不利,于是想出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趁老师不在京中,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设计构陷……
方叩想通了其中的机窍,想到那一夜,李忠全假惺惺的关怀,就气得两眼喷火,牙齿咬得咯吱响!
如今的情形,再进宫是不行的了,他决定找蒋惟试探一番。于是回到屋里,再三斟酌,写了一封信出去。
“方大人,你让我好等啊!”蒋惟对他很热情,一见他来,便笑容满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叩不喜欢听他叫自己“方大人”,总感觉话里有些讽刺,好像被一条Yin恻恻冷冰冰的老毒蛇缠住了一样,只能勉强道:“……何出此言?”
“看了你的文章,我蒋某人是昼思夜想,难以入眠啊,”看方叩不吃这一套,蒋惟也就不卖关子了,捋须含笑道:“听人说,你去了宫里?怎么样?陛下说过什么了?
“你明知故问是吧?”方叩真想狠狠往他脸上砸两拳,只是压抑着怒火,没有砸过去。
“既然你来了,想必是明白了一些事情,那么,我蒋某人就告诉你,那人是我们收买的,书信也是伪造的,如何?”
方叩想不到他如此开门见山,微微呆住,立在原地。
蒋惟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