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进去。
☆、投怀
内室里的人,齐齐望过来。梅老夫人、梅仕礼、虞氏和关嬷嬷,他们的脸上不忍、同情、怜悯,一个个目光复杂。
她走到软榻前,跪下去。
“祖母。”
没有相问,没有悲伤,只有沉重的感恩,她一连磕了三个头,一次比一次用力。虞氏想扶她,被她摇头拒绝。
看到她跪得笔直的身姿,梅仕礼不由得长叹一声。
梅老夫人望着这张极似女儿的脸,沉痛地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尾划落。当年珍儿出事时,比阿瑾大不了几岁。
对于女儿,她是放在掌心里疼着的。因为疼爱,所以宠溺。珍儿性子天真烂漫,养在深闺不知人心险恶。一朝入了魔障,竟是不管不顾地追那男子离京。
此后,她们母女生死永隔。
如果珍儿没有出事,她定会替女儿挑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门。自打儿子将阿瑾抱回来,看到外孙女与女儿婴儿时一般无二的长相,她便暗暗发誓好好教养这个孩子。
十六年来,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外孙女长大。世人称赞阿瑾规矩好礼数好,她喜在心头。她幻想着有朝一日阿瑾嫁入天底下最尊贵的门第,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瞒得再好,终有被人窥破的一天。宋夫人刚开口时,她感觉天都要塌了。此时再看并无怨尤的儿子媳妇,还有平静的外孙女,她徒然觉得或许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一切都是天意。
如今她万般庆幸,虞皇后虽有意结亲,却一直拖着没有过明路。否则眼下不知要如何收场,一个欺君之罪下来,梅家上下哪里受得住。
“好孩子,你快起来。”
关嬷嬷上前,将梅青晓扶起来。
“母亲,您好好歇着。宋家的事,儿子会处理。”梅仕礼朝女儿示意,让梅青晓跟上他。
父女二人去的是祠堂,梅家的祠堂内日夜灯火通明。
梅青晓看向最角落的牌位,供奉的是她那位早逝的姑姑。怪不得有人说她与姑姑长的像,原来她是姑姑的女儿。
梅氏玉珠,小名珍儿。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梅玉珠的故事,如同那话本子里的故事一般。娇养在深闺的小姐不谙世事,因为几首诗便对素未谋面的男子倾心。
男子风流恣意,是花楼的常客,却又与寻常的嫖客不一样。他欣赏那些陷于污泥中的多才女子,同情那些在泥沼中挣扎的花娘。
他的诗,字字句句都是对女子的赞叹与怜悯,深深打动了梅玉珠的心。为见他,梅玉珠做尽一切惊世骇俗之事。扮成男子出入烟花柳巷,还与那男子结为异姓兄弟。
最后不顾母亲的反对,竟然与那男子私奔。
梅家人不敢张扬此事,只说梅玉珠生了急病,送到京外的庄子养病。私下派人四处寻找,一找就是一年多。
彼时,梅玉珠已经难产而亡。
梅仕礼抱回来的是妹妹生下的女儿,那个男人不知所踪,他是在一处花楼里找到出生不久的小女婴。
那个小女婴,就是她。她一抱回梅府,恰遇母亲产子。为掩人耳目,她便与兄长成了一母双胎的双生子。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她问。
梅仕礼眼神发沉,咬牙切齿道:“那个浪荡子,谁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他有个假名,叫什么风满楼。”
风满楼三个字,她并不陌生。很多年前极为有名的一位闲散诗人,为正派读书人所不耻,却备受世家大户纨绔子弟们的追捧。
她忆起在兄长那里看过的诗集,微微诧异。
“他在何处?”
“不知,这些年我一直派人打探他的行踪,都找不到人。有人说,他死了,谁知道呢。”
梅仕礼说着,语气中难免不甘。那个浪荡子毁了珍儿的一生,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如果没死,定是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不敢露面。
哼,到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死了?”梅青晓低喃,风满楼多年没有诗作问世,坊间也不再有他的传言和踪迹。她记得他的那首绝笔诗,还曾与兄长争辩过。
月夜惜别
月色人疾路,匆闻娇声至。问郎归何处,妾愿长相随。
花开终有期,凋零无所归。恐负明月光,独行自凄切。
诗中的女子可是指她的亲生母亲?如果是,他明明已经拒绝母亲,母亲又为何还要追他离京?
活了两世,她才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谁。身为女儿,她前世里对亲生母亲的事情知之甚少。除了知道有这么一位早逝的姑姑,其它的她都不知道。
她独自跪在祠堂里,梅仕礼已经离开。
月上树梢,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知跪了多久,她朝那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起身,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