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二是黎女士的生日,她这几年喜欢和朋友约着去旅游,零点的时候常常身处另一个半球,在朋友圈里更新异乡的夕阳,阮霁祝福的信息发过去,却往往要到第二天才能得到回音,还仅仅只是一句简短的“谢谢”,客气到疏离。
阮霁每每收到回信总要在心里叹口气。愧疚委屈参半,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常年累月夹着薄冰,似乎已成不可跨越的微寒,他努力的再进一步,母亲却站在对岸。
他母亲认死理,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逢年过节对于阮霁的问候还是爱答不理。阮霁明白母亲心里憋着一口气,以前总觉得母亲是气他没有按照自己预设的方向往正道上走,毕竟当年拒绝那个机会时,黎女士怒极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忆犹新,棍子抽在身上,实打实地疼。
现在却慢慢明白,比起钢琴,可能最让母亲生气的,是他为了爱丢掉自我,没出息的样子。毕竟听母亲老友说,黎女士当年是大学里的系花,主动追求父亲,才子佳人一度是段佳话,毕业了面对分歧,母亲坚持着自己的理想,直到父亲工作调动,持续五年的异地恋才算结束。
阮霁在心里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给母亲打电话,说生日过去看看她。话里行间也没打算提他怀孕的事情,准备到时候和郁欢一起,面对面地坦白。
他希望这个小生命是被所有人期待的,因此也忐忑紧张。打电话的那个下午坐立不安,母亲有午睡的习惯,阮霁捱到三点才拨电话过去,嘟嘟声回荡很久,阮霁握着电话的手指用力到有些泛白。
家里的电话放在客厅,从卧室走到客厅大概一分钟,阮霁却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出了冷汗,直到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母亲问:“您好,哪位?”
阮霁一瞬间紧张到有些失声,像小时候考了八十分的卷子藏在背后,躲躲闪闪,却还是交给母亲,声音滞涩地回答:“妈,是我。”
“过两天您生日,我...我和郁欢过来看看您。”阮霁给母亲发过和郁欢在一起的照片,过年时拍的,他裹着母亲丢给他的那条围巾,郁欢手上拿着烟花棒,低下头温柔地看他。
短暂的沉默,母亲好像离话筒远了一点,短促地咳嗽了一声,才回复他:“好。”没来得及等阮霁回答,黎女士好像怕话太少,反而加了一句:“不用带什么东西来。”
阮霁急急地应好,话没多说几句,母亲已经匆匆挂了电话。他放下手机低头摸摸自己的小腹,手指摩挲着柔软衣料,心里默默想:不带什么东西,光是他肚子里的小生命,就已经够让母亲惊讶了。
郁欢对于要见丈母娘这件事情比他还紧张,早几天郑重地挑好了到时候要带过去的礼物,从茶叶到保健品,名贵的丝巾和首饰,还是满满当当堆了一后备箱。
阮霁为此笑话他,提前给郁欢打预防针,怕母亲到时候看见他不给好脸色,两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地,等待周二的到来。
但是准备的礼物没来得及送出去,周一傍晚阮霁在家里给郁乐辅导作业,留着他在房间里做算术题,自己出去倒杯水喝。
算下来小宝贝已经在他肚子里呆了四个月了,不显怀,但不可避免地让阮霁行动受限,下楼都显得小心翼翼。他顺便给哭丧着脸的郁乐拿了果汁,准他休息半个小时,自己站在二楼的阳台透气。
今天的夕阳很漂亮,暖融融的裹着咸蛋黄的落日,霞云卷着虹光,阮霁眯着眼伸了个懒腰。桌上的手机震动,他转过身回房间接电话,一边听一边拿起桌上的水杯,电话那头公式化缓慢的声音说,黎女士在家晕倒,现在被送进医院抢救。
啪嚓,水杯滑落到地上溅起碎片,世界一瞬间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