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砂锅的盖子一直盖着,心生好奇,歪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几日未曾进食,虽说胃难受地很,可唯独他心痒痒。舒作诚战战兢兢地看了汤尹凡一眼,试探着问道:“这……这什么呀?”
汤尹凡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他,他眼角还是红的,但眸中雾气已不再,他松开手,漫不经心地道:
“欠你的那碗笋汤,冬笋,刚挖的,还热着。”
笋汤。
闻得此说,舒作诚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他鼻尖一酸,终究是忍不下去了。
他清楚记得,十四年前,在东磬仙岛分别之时,汤尹凡不曾出手阻拦他赴死一事。他只是装作大人那不痛不痒的模样,红着鼻子哽咽对自己道:“今年的新笋所制的笋汤给你备好了,记得回来喝,别让他冷了。”
那是前世汤尹凡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话一出,自此以后,贯清谷上上下下被那人一肩抗下。
“十四年了,这汤不知道凉了多少次,我又倒了多少回。”汤尹凡淡淡笑着,难得一副娴静模样:“趁热喝。”
舒作诚抑制住感怀之情,问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备着?”
“每每出了新笋,便会寻来煨上。”那人走至桌前,借来棉帕揭开锅盖,瞬时香气扑鼻,热气满溢,他一边将汤汁呈入瓷碗,一边道:“也不全是为了你,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我心里好受些。”
他面带微笑,双手端着瓷碗回至舒作诚身前,将乳白色的笋汤奉上。
“师兄,欢迎回来。”
舒作诚苦笑,接过他递来的瓷碗,略带颤抖地舀上一勺,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滴入汤中,他轻轻吹着,却是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得尝了一口。
味道没变,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笋汤甘香浓醇,鲜而不腻,笋片薄脆清爽,让他回忆起当年贯清谷的点点滴滴。
可他没喝上几口,就哆嗦着连勺带碗放回那人手里。
舒作诚单手捂嘴,侧过脸大声的咳嗽着。
汤尹凡以为他是呛到了,连忙把瓷碗搁置一旁,掀起长袖,胳膊绕到那人后背,轻轻地拍着。
谁知未起到效果,舒作诚咳得更加厉害,面红耳赤,连眼泪都尽数咳了出来。汤尹凡眉头高挑,小脸煞白,大声道:“师兄?”
他乍然发现,舒作诚的指缝之中渗出几滴浓血。
“师兄,你别吓我……”他见状心中一梗,不知所可,当即跪在床边,手下依旧不停地拍着那人的背,他没有做好再度失去他的心理准备,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哭腔,“你这是怎么了……”
舒作诚咳了半天才将就缓下,他接过汤尹凡递来的手绢儿,上面散发着混着淡淡檀香的夹竹桃香气。舒作诚窘迫地擦着唇边和手上的鲜血,大口地喘着气,事出意外,刚才那一下子来得太急,舒作诚头脑发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
汤尹凡伸手搭在他脉上,他手指温软,让人平白无故心生酥痒。可当下舒作诚没有心情体验,反而是汤尹凡拉扯其手腕之时,那人衣袖滑下,露出了那处腐烂的伤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汤尹凡恐慌又起,他问道:“殆心毒,师兄你这是……”
舒作诚现在没心思同他解释:“缺月楼染上的,说来话长……以后再说。”
提及夜闯缺月楼一事,他神色大变,问道:“那晚你也在?”
“嗯。”
那人一声嗤笑,显然是这句话让他极为不爽,他道:“果然,你怎么可能会放下他。”
舒作诚不敢回答。
汤尹凡又问:“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不知。”
那人明显一顿,眼中显现出一丝狠意,他道:“哼,他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舒作诚本就旧伤未愈,在荒山争斗之时又身受重伤,伤口未曾包扎便淋了冷雨,严重感染发炎。再者,他身上所受的内伤也未得调制,还输了一番内力与白均一,亏损甚多。
他内伤染至心肺,之前全凭信念强撑,现在稍加缓歇,身体断然是撑不住的。
汤尹凡扶他去床上躺好,又多开了几份药方,唤弟子去煎熬。那人前世受尽磨难,今生再遇,他有了一具少年的身体,却仍是逃不掉折磨。汤尹凡心中苦涩,牵着那人的手坐在床边,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
“舒渝非死了?”
“死了。”
“从城楼上摔死的?”
“嗯。”
“你能在这个世上留多久?”
“苏宸和许深的意思是,只要不再死一次,便可以一直待着。”
“他们也知道……”汤尹凡把指摘咽下,又问:“这个孩子是舒渝非的?”
“嗯。”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你知道吗?”
汤尹凡想到之前对舒作诚的种种为难,心中懊悔不已,他深知那人精力有限,此时他不敢把所有的问题追问下去,满心落寞全然写在脸上。想到他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