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送他的大将军出京前,将人留在宫中切切嘱咐、殷勤寄语,“万事小心”说了一遍又一遍,犹不满足,亲手写诗为将军践行。皇帝的文采确实不够风流,架不住他脑子转得快,拼拼凑凑竟也挤出两句“将军宝剑决云开,旌旆摇摇自塞还。”
意思正好!皇帝自己琢磨半晌,觉得颇为合适,这才取来御笺,落了满纸银钩铁画,当众赐给将军。等大军拔营离去,将军沉凝英武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时,皇帝暗忖:这么大的荣宠,戚大将军这回总该听明白了。
戚肃征偏不在意,行军布阵照旧按习惯来,等他规规矩矩站在皇帝面前时,眉骨已然落了道疤。
戚肃征永远都是这样,在他祁昭面前是板正又乖顺,一进军营打起仗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眼里只剩士卒和强敌。祁昭心中存了恼意,提笔批奏章的动作却一如既往。君恩如海,天威难测,这话他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学了二十五年,积年累月之下,养出一身的端庄气度。
当然也只是表象。
戚肃征听着上位者磨牙切齿的声音,余光微转就瞥见君王攥笔的手背上筋络凸起。那笔要断了,戚大将军在心里点了点头,下一秒便听见木头从中断折的咔然声响。
虽说是批奏章,祁昭的目光片刻也没从戚肃征身上移开。他坐得高,以上观下,人与事皆一览无余,当然包括戚肃征的小动作。
掌中湖笔断裂的一刹那,他盯着下面站得十分规矩的男人,心里的气忽而就消了——至少戚肃征完完整整回来,只是多了几道伤而已。气度依旧沉然,样貌也依旧俊朗,眉骨上那痕疤越发显得他……漂亮。
大抵也只有皇帝才觉得戚肃征这叫做漂亮。
戚大将军人如其名,生了张英武沉肃的脸,加上八尺有余的身高,稳重成熟的气质,谁看了都得赞一句:大好男儿。
偏生祁昭不觉得。戚肃征确实瞧着整体长相偏硬,但他高眉骨下边儿生了双凤眼,看人时眉眼深邃如潭,动情时含着水色,缱绻又多情。祁昭将目光从戚肃征的眉眼处移开,扫过斧凿刀刻般的颌线,定在男人略显丰润的唇上。
总说薄唇者薄情,也许是戚肃征的性子避开了这一点,所以那个弧度柔软的唇线远不如祁昭自己的锋锐。
他的大将军是个长情的人,座上的皇帝这样想着,已然低头笑出声了。
戚肃征不知道君王在笑什么,在他眼里祁昭即使登上皇位、日渐深沉,有时候却还是他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容貌昳丽、性格雅正、也爱玩爱闹的东宫太子。
祁昭是他认定了的主子。青年既有野心手段,也为他留着真心。他戚肃征知道祁昭想要的,祁昭也愿意托付相予,这就够了。外在的表现往往并不是那么重要。
戚大将军很快就意识到他的想法是错的,尤其是被皇帝哄上了床,拉扯间要脱衣服的时候。
祁昭正用修如梅骨的手挑开戚肃征的衣襟,指腹还没来得及摸到那片温暖坚实的肌rou,身边就空了。戚肃征像支被重力压迫的翠竹,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他飞速扯了衣服裹紧自己,俯首跪在床下的脚踏边。
他的动作十足的抗拒,表情却温顺而平静。
祁昭差点被这反差气笑了,他咬着牙沉了声,从齿缝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戚肃征,孤还没说要治你抗旨亲战的罪,也没怪你留了伤回来给孤看。”
“你这幅模样,是做给谁?”
皇帝是真的生气了。戚肃征在祁昭面前一贯心软,听不得皇帝这样又是委屈又是恼怒的言语。但身体上的变化令他羞于启齿,戚大将军只能垂着眼,双臂恭谨地拢在身前,以求皇帝早些消气。
祁昭坐在床上,再一次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戚肃征。他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回回相见都是这种情形,就好像他们只是君臣关系而已。
他确实不想这样。
祁昭叹了口气,抬眼去看,果然发现戚肃征耳朵略略一动,而那扇低垂的眼睫随他的叹息,如蝶翼般颤动着。硬的不成,那就换软的。祁昭俯下身,温热掌心覆在戚肃征的脸侧,温柔爱怜地摩挲着,他放软了声音,低声呼唤:“爱卿。”
戚肃征应声回答,却依旧低着头。
皇帝就像不嫌烦一样,一遍遍的叫。时而喊他“爱卿”,时而又叫“戚卿”,语气婉转又缠绵。
祁昭不仅有张好皮囊,还有好嗓子。说话如金玉相击、佩环齐鸣,是极清越朗润,如今压低了声儿,带一点哑音,便格外柔和多情,如春水初生。
戚肃征就在这池横波的春水里浸着,几乎要被皇帝的爱语叫没了魂。
祁昭眼看着戚肃征渐渐红了耳根,绷紧的身体也松了不少,心知有效,言语间更添几分笑意。他伸指挑起戚肃征的下颌,削薄的唇轻轻落在戚肃征抿起的嘴角,一边吻一边儿含笑喊他:“孤的好将军。”
“你什么模样孤没见过?浑身上下,孤摸也摸了亲也亲了……还差那几道疤么?”祁昭只当戚肃征是因为落了疤,才不敢脱衣裳,哪想到他的将军双唇颤了两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