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赛昊飞便想从地上挣起,可取寿之法真是伤了他的元气,我见他蹭了半天也难起身,还是连欢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起身后他二人便修整衣冠,又与我弯腰徐行,来到洞口。站在洞口观望时,赛昊飞手搭凉棚,不由讶道:“欢弟,你看那海上,莫不是有一阵大雪?”
连欢才刚续命,亦不Jing神,他倚着崖壁向外望去,借着天光,我见他那唇上都皴了。连欢眯起眼睛看了一番,又道:“是水上倒影……却不知为何有雪。”说着他又抬头望天,迟疑说道,“天上分明什么也没有的。”
我看他望天那样,真是教人心疼,平日里他是周身无一个破绽的,何曾露出这副懵懂情态?我爱怜之心顿生,忙向他解释说:“这便是归墟奇景。方才我在船上,那官兵们见到的倒影,个个不一样,许是机缘不同——”
“什么官兵?”赛昊飞疑道。
我便又将我如何遇到季中怀一事道来,其中当然删繁就简,去掉许多细节,好叫我面上好看些。
赛昊飞身疲体软,这会站也站不住了,只能靠着洞壁,性子却仍如以往顽刚。他道:“我断不会上官府的船,欢弟也不会,你自己走罢。”
“你发什么疯?”我急道,“欢弟才死里逃生,你又短了一半阳寿,不和我走,你二人要死在这山上!”
“不会,不会死的,总能找到法子……”他嘟囔道,“只是不能受朝廷的恩。”
“昊哥。”连欢终于开口,他一把握住赛昊飞上臂,“你借了一半寿命与我,如今元气大伤,再不回陆上好生休养,恐怕连陪我剩下几年也不行了。”
我一听那话,如鲠在喉,原来他二人早知年岁无多——也亏得连欢晓得他的命门所在。赛昊飞听他那话,许是心中利弊暗转,面色稍稍松和,又问:“我二人还剩几年?”
我听他这话,不像问人,倒像是向天发问。
“如昊哥你有五十阳元,我二人便还剩共同的十年。”连欢答了这天问,“如你阳寿更长,那多出的时日,便是我二人赚来的。”
“如更短呢?”赛昊飞陡然说了这丧气的话,吓了我一跳,再看他一张俊脸,神色好不凄怆。
我正欲说些你有福气,必然长命百岁之类的客套话。不防连欢道:
“如更短,剩下的日子,你我再不分开。”
赛昊飞身靠岩壁,听了这话,笑了一笑,又垂眸道:“好,再不分开。”这些年过去,我这二弟Cao持过度,确是老了些。只见他笑时脸颊落陷,微微凹下一点,虽有苦意,难掩缠绵。
第44章 第二十三回 二
于是三人相扶相持,勉强回到官船上,见到那季中怀,他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赛昊飞与他没有好脸色,连欢也只是相敬如宾,我只好道我这兄弟二人平乱元气大伤,无力寒暄。季中怀神会,便让他二人回房休息,后又在甲板上与我说些闲话。
此时船已驶离三山,离归墟亦远了,我望着那愈来愈小的三座高山,心下怅然,可季中怀在身侧,又不得不打点官腔:“此番得了季大人相助,我感激不尽。”
季中怀喜道:“这是哪里的话!能助侯爷一臂之力,季某深感荣幸。”
“待回到岸上,我兄弟三人便自行离去,也少你些撰写公文的案头琐事。”
“这——”他一脸为难。
我问道:“怎的?”
“方才见到侯爷时,我已差人送了信鸽回岸上,现在恐怕官府已经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等着侯爷回去哪!”
我两眼一黑,口中却只能恭维:“季大人真是时时不忘公事……”
季中怀只管拱手:“哪里哪里,我那上司文人毛病,向来与我不太对付,还需侯爷美言几句……”
我一一应下。
同季中怀扯完闲白,我便步去舱房,对着那门,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如是数次。还是里边赛昊飞说道:“避之,你在外面耍猴呢?”
我这才知道,廊中点着蜡烛,我这一举一动便如皮影戏般映在窗纸上。心知丢脸,我垂着脑袋,臊眉耷眼地推门进去。入门见得赛昊飞侧卧于榻,头枕在连欢腿上,连欢则握了个盏,给他一口一口送水。赛昊飞见我进来,笑了一下,病态宛然,我见他笑得十分勉强,就连两边嘴角都不能扯得一般齐了。这些年来我虽不忿他抢了连欢,但对他却从未记恨,此时突地又想起他二人推算寿命一事,我心头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得一阵大恸,腹痛症又犯了起来。
彼时我心里只道,伤心什么?死了就死了!他两个总在我面前作怪,害我受求不得之苦,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死了便干净了!
可忽地又想起多年前遇见他二人,如何结为兄弟,如何入了明教,许许多多事一齐涌上心头。他们若是死了,便如同半个我死了,那些故事也只有我一人记得了……
那腹痛症一犯便好似五内俱焚,我捂住上腹走了过去,在榻边盘腿坐下,又对赛昊飞道:“我回去便赴京城,找皇帝赏赐丹药。你虽分了一半性命给欢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