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配备的类型与数量主要看将军的资质与习惯,但打仗配备什么将领要看什么人适合打什么类型的战。”
殷淮阖眼假寐,幽幽平叙:“蜀道西夷为山城,地形崎岖,河湖四布,山路水路纠缠环绕,平山越如鱼得水。”
“北塞平原,地势平坦,一目尽川,平山越却寸步难行。”
“可见此人胆大骁勇,善藏击游打,循山入水,但策术匮乏,不够灵活,到没有遮碍的平地后便无所遁迹。”
那双原本闭着的漆黑透亮的凤眼忽然一掀,犀利而深的目光像一支雪亮的箭般朝齐轻舟射去:“那为何要因为这无用的虚名把他拖死在这不适合他的战场上?”
齐轻舟如遭一击,站在原地,张嘴不语,似是在好好消化思考他这一番对错。
殷淮瞥他一眼,又道:“臣准备将他调到南瀛水军,诏旨文书已经拟好,殿下可要过目?”
齐轻舟微微睁大眼:“所以……您不是想削他的军权治罪,而是……调职?”
淮淡淡扫他一眼,直言不讳矫正道:“当然不是!”
“调职归调职,治罪归治罪。”
齐轻舟抿了抿嘴唇,又不说话了。
殷淮反问他:“臣也问殿下一个问题。”
齐轻舟抬起头。
“你们的平将军对这个处罚上书过异议吗?”
齐轻舟说:“没有。”
殷淮又问:“那他可曾表达过任何不满?”
齐轻舟答:“也没有。”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想接受这个罚?”殷淮慢悠悠撇去茶碗面上的浮沫,细细品了一口。
齐轻舟讶然。
殷淮嘴角半勾,嘲讽一笑:“世人敬仰战神,知他骨性者竟寥寥至此。”还自以为愤懑不甘其唱冤鸣不平,实乃可笑可悲。
齐轻舟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不敢置信道:“是他自己请罚?”
殷淮眉棱一挑:“说来殿下或许不信,但确是平山越三番四次自请治罪,臣不过是遂了他一桩心愿罢了。”
“武将忠烈耿介起来比那些以身死谏的文官更烦人,你们的大将军傲骨过刚,,严明治军也严于律己,眼中不容一粒沙,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属下犯错有罚,将领犯错无罚,殿下让他如何立足?如何自处?如何治军?”
齐轻舟在震惊中听殷淮说:“平山越性子极烈,根本不是苟且的人,其原请是削去官职,处以军规,还是臣把这后面半句省略了。若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恐怕他以后连战都没得打了。”
齐轻舟唇线抿得极紧。
殷淮不遗余力嘲讽:“你们不是自诩那老头的簇拥么?怎么连他这点儿别扭脾性都摸不清?”
“臣不罚他,他反而浑身难受,耿耿于怀。”
殷淮阁下茶碗,声声质问,语调不高,却如珠玉散地,掷地有声:“如此爱重面子的到底是平山越本人还是世人?”
“亦或借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以达私利者又有多少?”
轻舟呼吸微微起伏,心弦乱槽槽一团。
不知是为私自度量平将军的格局胸怀而汗颜还是为自己听闻流言后质疑殷准的决策而羞愧,亦或两者有之,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殷淮知他心中不好受,却一反常态没有出言安慰,径自饮茶冷眼旁观,留他独自咀嚼消化。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人言如水,抽到难断,他能解释这一次,但能解释往后的每一次吗?
齐轻舟还是太稚嫩了,又正处于打磨心性塑造性情树立政观的关键时期,也正在形成自己的思考方式和价值判断。
他无疑是想信殷淮的,可没有经历过对方所遭遇的种种腥风血雨,又是那样纯良善厚的性子,想要形成殷淮那一套思维方式与狠绝艰险的行事作风更是天方夜谭,恐怕是连培植趋同一致的土壤都没有。
再者,同龄人或主流传统的影响又在不断侵扰,内外夹击,所以他纠结摇摆。
这个问题殷淮帮不了,只能靠他自己想通,过度的引导会拔苗助长。
毕竟他要把齐轻舟推向的那条路又那么石破天惊、剑走偏锋,为世俗所不容。
这条荆棘丛生的路殷淮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腥风血雨,尸骨累累,齐轻舟是他在漫无止境的黑暗里触碰到的而唯一一点暖与光,他绝不允许他退缩,他要他永远永远陪着自己走下去。
齐轻舟自己也答应过他的。
他绝不放手。
那日书房之后,齐轻舟着实消停了一段时日,宫人们时常看到他露出若有所思眉头紧皱的的样子。
祭拜过文庙的皇子很快就要进朝中任职,接触政事,从前许多他不愿理会、面对的事情如今都不能再逃避。
现在的他像一只沉浮于颠簸海涛里的船,必须有极为坚定稳重的船舵才能不被惊涛恶浪吞没,可是他还未真正树好自己的船杆,即便他自知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