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不败之将,这世上没有他不能逾越的高山、没有他不能踏平的河川,他却栽倒在一个乡野少女的手中,在她面前百般折腰,真真匪夷所思。
贺成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放在书案上的手指微微地颤动了起来,脸上一片青灰。
张熹见势不妙,飞奔出去,把赵医令又拉了回来。
赵医令一进来就皱眉,二话不说抽出几枚银针,双手连动,飞快地在贺成渊的头颈之处扎了几下。
过了良久,贺成渊的脸色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赵医令收了针,擦了擦头上的汗:“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一会儿工夫反而比原来更糟糕了。殿下,唐老太医应该也和您说过了,您眼下这病症,忌大喜大怒,宜心平气和,下官给您再开一些安神的药,赶紧服下,至少今天之内,什么都别想了,您先去睡,好好休息一下。”
贺成渊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摆了摆手。
赵医令退下去后。
贺成渊抓住那份卖身契的册子,三五下撕了个粉碎,而后沉声对张熹吩咐道:“去,派人前往青州,抓拿一个名叫霍安的商户,即刻斩首,其家眷尽数没入奴籍。”
“是。”张熹应了一声,抬起眼睛小心地看了贺成渊一眼,犹豫着问,“此人……要以何罪论斩?”
真是火上浇油,贺成渊从来不知道张熹居然这么不识眼色,这一问,又勾起贺成渊心中怒气,恨不得将张熹一起拖出去斩了。
偏偏不能诉诸于口。
贺成渊黑着脸,怒道:“随便安个罪名,自己想,不要问我。”
贺成渊平日向来冷静自持,如此怒形于色,已是罕见,张熹的腿开始发抖。
“是、是、是,小人晓得了,殿下放心,小人肯定办得妥妥的。”
张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向门口移动。
但贺成渊又把张熹喝住了,他的怒气愈盛,用淬了寒冰一般的声音道:“青州刺史郑怀山,玩忽职守,私受贿赂,纵容下属贪赃枉法,致青州府衙上下沆瀣一气,欺良民、护恶霸,目无法纪,着令将郑怀山革职,青州府衙上下诸人全部拿下,严加审问,这些年,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凡有违法乱纪之举,一律严惩不贷。”
“是、是。”张熹的弓着腰,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他继续向门口移动。
“还有……”贺成渊咬牙,他想起了最坏的那一个。
她叉着腰,骄傲地翘着小鼻子,她说,你是我的人,一切须由得我做主。
那得意又嚣张的小模样,简直可恶极了。
好像是刻意压抑着不去想她,但是,一旦想起来,贺成渊就恨得牙痒痒的,身体里仿佛有火焰燃起,炙热难当。
楚楚、楚楚……这个名字在贺成渊的舌尖上打了几个滚,又恶狠狠地咽下去了。
“青州府守军有宣节校尉,名方战者,此人尤为可恶,责令杖责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对,养女不教父之过,方楚楚的错,理应由她的父亲来担待。
张熹点头喏喏。太子殿下并没有说出这位方校尉所犯何罪,张熹学乖了,不敢再问,横竖还是自己安个罪名。
贺成渊黑着脸,一字一句地道:“命人即刻启程前往青州,按我的吩咐行事,不得有误,记住,方战杖责五十军棍,要狠狠地打,严禁徇私。”
依着太子往日的脾性,小事不问,大过斩立决,如此千里迢迢遣人去青州,断不会只想不轻不重地打几个板子而已,这大约是要取此人的性命吧,张熹心中揣摩着,马上领命去办理诸般事宜了。
打发了张熹出去,也到了夜里,贺成渊服了药,上床就寝了。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舒服。
赵医令的安神药物功效是极好的,贺成渊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但是,总觉得心里有一件什么事情记挂着,令他不安,他像是掉入了泥潭中,四周粘糊糊的,他辗转反侧,一直试图醒过来,却怎么挣脱不开睡意,越来越着急,出了一身大汗。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贺成渊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已经把衣裳都shi透了,他难耐地扯了扯衣领,领口敞开,一样小小的东西滚了出来。
他伸手摸了过去,是一枚扳指。
一枚青色的扳指,就着淡淡的天光看过去,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像是牛角做的,这种鄙陋之物,原本他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如今不知何故,却带在了身上,还贴身收在胸口处,藏得很深。
贺成渊躺在床上,手指摩挲着那枚扳指,一遍又一遍,如同他这段日子一直做的那样。扳指的触感温润光滑,梦中那股焦躁难安的情绪似乎正在慢慢地平息下来。
这东西是她送给他的。
不值钱的、可笑的礼物,他已经忘记了那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收下它的,大约是鄙夷吧。这么想着,他却收紧了手,把那枚扳指握在了掌心里。
贺成渊猛然翻身坐起:“张熹!”
宫人闻得太子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