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抬头,雨水把地面打shi了,但他们把脸俯在泥泞中,恭敬而畏惧。
除了颜氏,只有方楚楚还站着,她呆呆地看了看左右跪了一地的人,再看了看她的阿狼,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脑袋里面空空的。
“打哪个?还是两个都打?”贺成渊耐心地问了一句。
他手里两个人一起抖了起来,可是脖子被揪住,脸都发青了,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蹬着腿在那里抖着,如同秋风里的蚂蚱。
方楚楚还没回过神来,表情恍惚地回道:“你左边手那个,穿蓝衣服的。”
贺成渊马上把林非扔掉,转而把周延一把掼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还冷静地问了方楚楚一声:“要打死吗?还是半死?”
他替女主人办事,向来十分体贴周到。
周延被一股大力摔到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又被人一脚踩上胸口,他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咯吱声,他疼得哭都哭不出来,一边吐着血,一边气息微弱地哭着:“饶命!太子饶命!表妹饶命,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求你饶过我!”
南山书院的孔山长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到了近处,一撩袍子,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求太子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哪!”
颜氏胆子算大的,她弄不清楚太子殿下和方家表妹之间有什么瓜葛,但看过去,太子是对表妹另眼相待的,于是颜氏一边抖,一边压低了声音和方楚楚道:“快求太子殿下住手,可千万别打死,楚楚,那毕竟是你表哥,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楚楚脑袋瓜子基本已经卡壳了,颜氏这么说着,她也就下意识木然地道:“哦,别打死,半死就可以了。”
贺成渊飞起一脚,将周延踢了出去。
周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后“吧唧”一声落到那边的泥地里,滚了两下,趴在那里不动弹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众人跪伏于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孔婴宁的眼泪流个不停,缩成了一个小团,恨不得能就地消失。
贺成渊走回到方楚楚面前,轻描淡写地道:“好了,不过是个虫豸,不值得你生气,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别理会他。雨下大了,别贪玩,我们回去吧。”
方楚楚有些怔忡地看着贺成渊,隔着空濛的烟雨,他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的阿狼,模样生得好看、气度也好,打架更是一把好手,她一直以为自己捡到大便宜了,却原来,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他不是属于她的。
“你骗我。”她突兀地说了一句。
贺成渊毫不回避地望着她的眼睛,竭力用最温和的语气道:“我姓贺,名成渊,字悯之,楚楚,前面我和你说的话,都没有骗你。”
方楚楚沉默了一会儿,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贺成渊从颜氏手里拿过了伞,快步跟上方楚楚,把伞遮在她的上方。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贺成渊的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淋shi了,但他的步伐沉稳有力,不紧不慢地跟在方楚楚的身后,气态从容自若。
方楚楚头也不回,出了南湖书院。
她想起了那天方氏见到贺成渊时异样的举止,这才明白了过来,方氏那时候已经知道了贺成渊的身份,却一直瞒住没对她说,方楚楚心下一片茫然,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也不回林府了,自己循着印象向家里走去。
秋雨仿佛缠绵、又仿佛清冷,随着风飘落,敲打着油纸伞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切如磋,那伞始终撑在方楚楚的上方,只是偶尔有雨滴溅过来,冰冷冷的。
一路无语,方楚楚不说话,贺成渊也一点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就如同,他还是她的奴隶,似乎没有变过。
走了很久很久,脚都麻木了,终于到了家门口。
方楚楚停住了步子,转过身,仰起脸,她的眼眸里曾经有过春光、有过月色,此时却带着盛着shi漉漉的雨水。
她直直地望着贺成渊,终于开口问他:“你当初为什么派人去青州杖责我爹?我爹其实并没有得罪过你,是因为我,我把你当作奴隶使唤,你恨我,对不对?”
“我错了。”贺成渊没有任何辩解,马上认错,“我那时候脑子坏掉了,一时犯糊涂,我已经知错了,后来立即就叫人追回成命了。”
方楚楚恶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眼睛都红了:“我救了你的命,你受伤的时候,是我照顾你,家里有好吃的我都让着你,我对你不好吗?你跑就跑了,还要叫人来害我家,你有没有良心?你为什么这么坏?”
可怜的太子殿下几乎没有过认罪讨饶的经验,他努力地思索了许久,还是只有干巴巴的两句话:“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让你打。”
可是,他已经不是她的阿狼了,她才不要打他。
方楚楚后退了一步,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递到贺成渊的鼻子下面,气势汹汹地道:“这个给你,我的羊,还给我。”
那是当初阿狼的卖身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