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如鹰隼般的眼目停在傅渊淡漠的面容上,问:“渊儿,我且问你,你看傅家如何?”
傅渊抬眸也看着傅老爷,他含着笑意的目光一扫,落在傅老爷指间的翡翠扳指上,如实应道:“父亲,如今傅家看着峥嵘鼎盛,可再过几年怕就落下来。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家里从古至今一脉同枝,安于富贵者多,起承钻营者寥寥无几,多靠父亲一人支撑,早已不比先前光景。”
傅渊直言不讳,傅老爷眼神一顿,却也没有动怒,反而颔首示意:“既如此,又该如何?”
傅渊原本一直看着傅老爷,说到此处却别开眼神,顿时开怀地笑起来,来宽傅老爷的心,“父亲教子有方,大哥承袭主家,傅家昌荣可再续百年。”
傅老爷抿着嘴,嘴角微微下弯,他轻轻地瞥了傅渊一眼,言语之间不冷不淡,“你大哥是个孝子,背后有刘林两家撑着,倒不了,可也惯的他注意胃口越发大。若论起来,自咱们这代起,傅家人丁不兴,空摆个架子出来,如何稳得住,咱们这样的诗礼之家,一代难于一代,若要走斜了,我也是愧对祖宗,再不能挽回。”
傅渊那时并没有来过西苑,便也未曾与父亲有过如此深谈,而他此时经了一世苦难再看从前诸事,心中早已知道了个大概。傅琮由大太太养大,向来与刘家十分亲厚,傅琮身上系着外姓家族的血脉,其妻林沛瑜也是个私心藏jian,吃里扒外之人,今时傅家势大尚可压制住这两家,若是将来老爷子一朝西去,旁支同族掀起风浪,树倒人散分了家,这偌大的傅府迟早要成他人囊中之物。若傅琮不能与老爷子同心,现时便要防着了。
傅老爷有意试探于他,便是想提点傅渊,以此制衡傅琮。傅渊手里握着子母鹿,转眸看着傅老爷,此时西院未点灯,昏暗的光影半隐傅老爷子逐渐苍老的侧脸,他也曾是学贯中西的英妙才子,一生劳心竭力守着傅家,如今已至暮年,有许多事已然力所不及,再难把控。
傅渊看着老爷子,只想着父亲当真是老了。
天色已晚,动乱的叶影探了进来,傅老爷拿起龙首杖起身,一手却按在傅渊肩侧,他低黯的声音如夜色般沁入傅渊的耳中:“可怜我儿,出生便没了亲娘。你拿着这对子母鹿往城东去寻你舅父,你是子清的孩子,他必定待你不同。”
“将来——”傅老爷欲言又止,再未说下去,转而听他叹罢:“你也有个可靠之人。”
傅老爷为傅渊筹谋至此,叫傅渊想起先时老爷子临终之前,命他兄弟二人来至塌前,老爷子将家中尽数财产商铺留个傅琮,却只拿手中翡翠扳指传于傅渊,愿借这掌家之物可保幼子一生无忧,以此见其父爱子之深,已无需多言。
傅渊摩挲着白玉佩,伸手握住了老爷子满是褶皱的手背,垂首低声应道:“多谢父亲。”
那天傅渊留在西院,独坐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出来。
傅家老太太在春和舞台包了两个厢,叫着一大家子陪她听戏吃馆子,老爷子前些天往杭州赴书会去了,傅渊便也托词要去学校拿东西,转头便去了南街的荣顺斋,借买糖果子之名,去瞧阮家少爷为真。
谁知今日不巧,阮家少爷没在店里,铺子里的小子和傅渊说,这入了秋小少爷定是要病一场,如今不能吹风,正在家中将养着呢。
傅渊从铺子里出来吩咐傅全去百庆堂叫上相熟的史大夫,再取些上等的燕窝、人参、云苓来,自己倒着急着先去了阮家看望人。
这头傅渊刚进了院子,被仆从一路领着走过廊下,远远瞧见阮聿宁坐在半掩的毡帘后边,正和底下小子说着话。
走进了傅渊才看见阮聿宁手里捧着只白瓷小碗,那小子就蹲在一旁,苦口婆心地与他说:“少爷,您就再吃一口行吗?”
说着恰好看见傅渊走过来,那小子也只在店里见过他一回,这会儿竟像见着真佛似地高兴起来:“您看,四爷也来瞧您了。”
阮聿宁坐在门后看不见傅渊,闻言惊诧地站起身来,傅渊此时走进门,见阮聿宁手里一个打颤,险些砸了碗。
傅渊笑着接过那只白瓷碗,见碗中不过四五只野菌小饺,便问那小子:“你家少爷刚吃了几个?”
那小子看傅四爷话语和气,并不摆主子架子,便也俯身应道:“回四爷的话,这碗里统共七只小饺,我们家少爷才吃了两个就饱了,您说说,他本就病着,再不吃些东西进去,如何调养Jing神气血。”
傅渊转头便见阮聿宁低低地咳起来,他一手拍着阮聿宁的后背心,笑着说:“阮少爷多大了?怎么还挑嘴?”
阮聿宁经不得傅渊调笑,一下咳的厉害起来,连腮旁都染上了浅红。傅渊给阮聿宁倒了水,再将碗递给那小子,嘱咐道:“去,给熬些粳米粥来,再做一道莲蓬豆腐,你速端来,我看着他吃,他碍于面子,必要吃完的。”
那小子得了令,立马就下去办,傅渊回头看着阮少爷小口喝了水,面上红晕未消,便笑着说道:“四爷见笑了。”
傅渊自顾自地坐下与阮聿宁说话:“今日本是去铺子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