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在寺庙住了快三个月了,小月一点乐趣也寻不着了,哭也不愿意再哭了,每日蔫巴巴的,连和小和尚吵闹都没有力气。
怀净以为小月生病了,忙去叫华颉来给小月看病。
小美人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背对着和尚。小月原是不愿意再哭的,可是和尚给小月把脉,又叮嘱小和尚去抓药,小月便忍不住落了泪。
过了几日,皇帝陛下听闻龙兴寺内在寻药,便上门来看小月。
小月背对着陛下,一句话未说。
过后和尚照例来替小月把脉,小月原是没病的,可这些时日却好似真的病了一样,说话也没有力气,“就算你关我一辈子,我也永远不会再理陛下。”
华颉坐在床边,隔着一层床幔,只看见的伸出来的一抹雪白手腕,轻声问:“为什么?”
小月怒火攻心,坐起身来,掀开床幔,脸上全是泪,“你竟然还问为什么?”小美人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望向和尚,哽咽道:“你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吗?我就想知道,若是我偏不如你意,你究竟能拿我如何?”
和尚的模样真真是一个佛像一般,庄严温和,他的神情不会有一丝波动,他俯视世人时,双目柔和,好像充满对万事万物的怜悯,可再一仔细看,却是一片冰冷。
小月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止不住颤抖,本欲说些什么,或者哀求,或者怒骂,可对上和尚的双目,便不愿意再开口了。
和尚根本不是人,是一尊庄严神圣的佛像。
小月只觉得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紧紧将自己缚住,几乎叫人喘不过来气。小美人肤色雪白,纤细柔弱,浓密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不住大口呼吸,想要挣脱,却根本没有力量,唯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晶莹脆弱。
和尚不懂,他从来没有与小月说过那么长的话,“这一世,你与陛下定能长相厮守,平安康乐。”接着缓缓解释:“陛下就是昔日的陛下,他始终心念你,如今大魏已亡,你可与陛下做一对平凡夫妻。”
小月含泪摇头,他无法解释,也无法再跟这个和尚说什么。
和尚起身离开,推门而出,合上门前,听闻屋中极低声、极细弱的呜咽,于是停住了手,只余半边门缝,天上落了几点月光进屋,他问:“为什么?”顿了顿,“为什么要哭?”
小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手拭去脸上的泪,他与和尚之间,隔了很远,隔着一层床幔,十步脚程,一扇木门,还有遥遥月光。
小月泣声道:“可我是一个人。”
“我不愿意。”
不管结局好还是不好,都该由自己做主。
和尚不懂,他抬眼望着小月,庄严神圣的皮囊似乎有了一丝破裂,垂下眸,把月光关在了门外,转身走进院中。
屋内只余满屋的黑暗,越发显得孤寂。
“相公,我这几日好了很多,头不疼了。”小月在窗边晒太阳,水池里的莲花几近枯萎了,荷叶也泛黄。
小和尚在院子里给小月熬药,坐在炉子前,扇子放在膝上,正在打瞌睡。
小月掀开木窗,笑着提醒:“小和尚,火都要烧到你的衣服了。”
怀净回头,瞧见盈盈笑靥的贵妃,也忍不住笑,“娘娘”,他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两声。
小美人合上窗,接着跟相公打电话,“你的伤好了没有啊?我今日早上起来,用了整整一碗米粥,……”
小月得喝很苦很苦的药,喝药时,他问小和尚,“华颉不会往我的药里下毒吧?”
怀净又要跳脚,“怎么会?”
小月笑,捏了捏鼻子,一口将药给喝光,心想自己得早些好起来,才能继续和坏和尚斗,早日出去与相公团聚呢。
秋日到了,龙兴寺更加沉寂,池中的莲花、莲叶全都枯萎了,小月连伤心也没地伤心了。
满寺都是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小月便打算在院子里做一个秋千,用的是最简陋的木板和绳子,绑在院中最大的一棵树下,可就是怎么也做不好。
小月和怀净力气小,系不紧,秋千总得掉下来。
努力了好些天,小美人垂头丧气,他孤身坐在屋中,要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凉风穿堂而过,小月病还没有痊愈,便有些咳嗽,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太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起来,云霄之上,一群飞鸟穿云而过。
小月几乎要忍不住落泪了,好在努力遏制住了,忽而听闻屋外有细弱的鸟啼,便起身出门,拎起裙角,跨过院落,走到外面石头小道上,小道靠着湖水,两侧是高大的树木,严严实实,遮住了半边天际,唯有湖水碧透晶莹,泛着粼粼的光。
和尚穿着他一贯的旧僧衣,衣角都泛白了,正蹲在地上,将一只受伤的小鸟轻柔地放在手心,念诵几句经文,只见小鸟双翅微动,清脆一声啼叫,便轻拍翅膀,重回天际。
和尚站起身,仰头望着翱翔天空的飞鸟,却听闻身后传来难以抑制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