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保安在身后语气兴奋的咒骂,卓登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反胃的地方。
陈楠从没有说过自己的家乡和过去。他一直以为陈楠的家人可能已经不在了,所以才从来不愿意提起,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一段往事。十多年前连卓杰所在的名牌大学都对同性恋讳莫如深,视为洪水猛兽,何况是这样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县城呢?保安说整个县城都知道一中出了个变态,恐怕也并没有夸张的成分。卓登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如刀绞,陈楠是背负了多大的压力,才在那样的境况下努力学习,考上了一所全国知名的大学!
虽然揍了那个保安一顿,但卓登心中的怒火并没有熄灭。坐上去陈家村的车,路上还是越想越气。快到陈楠长大的那个村时,卓登心头忽地一跳。如果当年的事真的闹得沸沸扬扬,陈楠真的会选择回来吗?他那么干净又骄矜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忍受那样的闲言碎语?
按着地址找到了陈楠的家,卓登在那生锈的铁门上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应声,于是只好去旁边围坐在一起的几个老太太那里询问。
那几个老太太正在剥晒干的玉米棒子,看到有陌生人来很是兴奋,问他是来找谁的。
卓登指着那紧闭的铁门问她们:“这家是不是陈楠家?”
几个老太太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卓登没有听懂,困惑地又问了一遍。
于是其中一个老太太用蹩脚的普通话又重复了一遍:“陈楠啊,好久不回来了,他爹一个人在那住。你敲门没开,估计又喝醉了,在里面睡着呢。”
卓登问:“陈楠很久没有回来了吗?”
老太太道:“那个娃已经好多年没见了,他妈也走了三十多年了。一个两个都不回来,就剩老头子了。”
卓登问:“他妈妈去哪里了?”
“回城勒!”那老太太撇撇嘴,“他娘心可狠!生下娃儿没几年就回娘家了,再没回来。后头说她在城里又找了有钱男人,老汉娃娃都不要了,就顾自己快活。”
另一个老太太插嘴说:“人家可是大学生,心气高着呢!哪看得上我们乡下。”
这时旁边一个比较沉默的老太太低声道:“不怪人家看不上了!陈建咱们村里哪个姑娘看得上了?好吃懒做又好赌,天天打老婆孩子。人家秋明是大城市来的大学生,好心过来支教的。要不是当年出了事怎么可能嫁给他!”
卓登一直在努力地辨认他们说了什么,听到这里于是问:“当年出了什么事?”
几个老太太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挤眉弄眼的,压低嗓音道:“还能是啥事?她教师宿舍正好在陈建家附近嘛。陈建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又爱喝酒,一喝多就没脑子了么。反正生米煮成熟饭,村长就劝她嫁给他了。”
卓登又惊又怒,陈楠一向是沉静的、内敛的、干净的。他不敢想象陈楠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一个错误时有多难过。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建立在生母的痛苦上。村里这些嘴碎的人估计也不会避讳他,甚至当着面也要提起这段往事。还有那个强jian犯,他母亲走后,他会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哎?你找他干什么呀?”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把卓登拉回现实。
卓登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暗自吸气稳住声线问:“我找他有事,他最近回来了吗?”
“没。他当年得了病,搞得整个村都知道了,再没回来过。”
卓登心里一紧,问:“什么病?”
那老太太放下玉米指了指脑袋说:“脑子上的病,他喜欢男娃。噫!他爸都快气死了!把他腿差点都打断!他跟他爸打了一架,跑出去再没见了。”
这时另一个老太太说:“估计就是他妈怀他的时候喝农药,孩子才有病的。”
陌生人的到访打破了乡村死水般的宁静,这几个老太太也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件非常有谈资的事了,也顾不上说普通话,用方言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
卓登被她们眉飞色舞的样子弄得恶心,胃里甚至开始反酸水。
那个比较安静的老太太没怎么跟其他人搭话,看他脸色不好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卓登干呕几声,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苍白着脸,抬头冷眼将其他老太太挨个扫视一遍,毫无波澜地道:“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