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公元2009年,如果按这个时间计算,我今年四十六岁。
我出生于东南沿海地区的一个小城镇,父亲是一位儿科医生,母亲是一位大学计算机老师。
我父亲常年参与各项医援行动,有时候他会带上我。2020年第三次世界大战打响后,他加入了各省组织的移动医院项目,我母亲也辞去原有的工作,前往部队学院进行基础教育指导。
2023年春,我主动申报了国家第二军医大学并被提前录取。同年8月,联合军队对东亚地区施行第二次大规模轰炸,四百万人丧生火海。我的学校在数千枚导弹的饱和式轰炸下,同那座我还未曾见过的城市一起化为废墟。
再同年10月,东南沿海地区前后经历六次小型战斗机轰炸,我的父母,分别在第二次和第四次轰炸中丧生。
我并没有其他亲人,在尸体确认名单和牺牲者墓葬纪念碑上找到他们的名字后,我借母亲生前留下的一些代码程序,黑入社保系统,篡改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征军入伍。
由于缺乏实际Cao作经验,部队先将我送往东部军区临时搭建的军医学院,进行为期六个月的统一培训。而四个月后,我被提前派遣至解放军第七特战营第三连五排二班担任随队军医。
与我同时被派遣编入的,还有一位本家医生。他是我在军医部队学习时的外科手术导师,从业多年,经验丰富。之后的两年里,我都和他服役于同一支部队,我们一起工作。他给了我非常多的指导,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们部队常常在极端环境下行军,我们班是狙击手班,那时候有一个小个子,年纪最小,枪法最准。一次成功的行动后,我们在哨兵找到的矿洞里休整。晚上,大家一起围坐在烧得旺盛的篝火边,吃刚刚烫好的罐头。
“我滴乖乖!”
小个子放下才吃一半的rou汤,在篝火边上上窜下跳,红色的墙面上全是他小猴子般乱晃的身影。他一指一指本家医生和我,对朝他挤眉弄眼的几个战友大叫:
“‘大王医生’?‘小王医生’?我、滴、妈——没见过这么难听的!”
他们都笑他,都要欺负他,把他拧在地上,问他那要叫什么?
小个子拍地板求饶,喊:大的要叫他王医师;小的叫他,“梦医生”。
那几个一身伤疤的小哥哥们继续拧他,笑话他,还要把自己罐头里的rou碎悄悄添进他的碗里——和梦医生的碗里。
那晚我们挤在一起睡觉。篝火的明火灭下去,只剩几块暖碳在噗噗燃烧。黑黢黢的山洞里,他们把我和小个子挤在最中间,一开始,他被鼾声吵得睡不着,就拼命窝进我怀里。
他还睡不着,因为今天凌晨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开枪杀敌。小个子用防弹背心把我俩的脑袋都盖起来,在一片绒绒的热气里,用最小的声音问我是几月份生的。
我告诉他,我证书上写得是十七,实际上十五,我和他一样谎报。
他听完,“咯吱咯吱”的笑声差点把一屋子人都抖醒。扭七扭八,他从我怀里爬上去,把我抱进他怀里。因为这儿只有我比他小。
他乐死了,他有弟弟了,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蹦跶。他第二天天没亮就跳起来蹦跶,蹦跶了好几天。
可能就是因为他太喜欢蹦跶,子弹才会射穿他的脑叶。
人在死去。我们班的人数在减少,所有部队的人数都在减少,合了四次班后,原二班的战友只剩下我和本家医生。
因为特殊兵种人数在急剧减少,大量普通士兵在短暂的集训后也被编入特种部队。第二次合班后,我们班的班长是一名二次入伍的老兵,但他并未上过战场,他上次退役是在和平的千禧年间。
十一国联合防线绵延上万公里的战壕里,炮火连天。我扒开土黄色的血沫,将他们两个从机枪弹幕中拖回战壕。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不远处响起,我耳朵很痛,一直在耳鸣,只能看本家医生不断涌血的嘴来分析他到底说了什么。透过硝烟,我看到他说:
“手、没、了、不、能、再、做、手、术、先、救、班、长......”
我肯定不可能先救他,因为这句话是他的遗言。
班长也要说话——全是炸弹,周围的土地在晃动,我怀疑它马上就要裂开——你们这时候能不能不给我添乱?
班长嗓子很哑,他的口鼻到气管可能淤积满结成粘膜的血ye,可我空不出手来给他矫正呼吸。
班长说他“儿子比我大两岁,书读得稀烂稀烂。”
他说“梦医生你十六啊,你十四岁拿的最好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啊,你十六岁应该谈恋爱!应该在学校Cao场上和同学们打篮球,在图书馆里念书......”
我帮他捂住身上十六个弹孔,还有六十一个捂不住。
我学校被炸了,我跟他说。
他说:“啊?......啊?......”
我不再记得之后的战友,不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