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要当场将她摔死。多亏身边的姐姐眼疾手快,死死抱住父亲的腿,大哭着苦苦哀求,才将将救下自己亲妹妹一命。
叶天士的声音哽咽,慢慢睁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破碎的茶盏残片,在脑海里用力拼凑起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压抑着胸口的刺痛,继续缓缓道:
我跟随师父多年,自以为见惯了生死别离,可就在那一晚,死亡和新生第一次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还记得那晚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耳边充斥着哭喊声和吼叫声。本是世间最值得欣喜若狂的新生儿诞生,却无人欢喜,取而代之的,是丈夫失去妻子,女儿失去母亲,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伤痛。
饶是师父见多识广,回去之后也呆坐在房间里大半天没有动静,直到第二日傍晚,师父叫我进去,他告诉我,这家女主人有了身孕之后曾来找过他问诊,他当时便诊出其体质虚弱,气血不足,不宜再生养。言谈间他觉察到这妇人自己也有这样的顾虑,无奈丈夫想要儿子,所谓传宗接代又是女人天职,所以她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去生下这个孩子。
师父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他说他有违医者父母心这五个字,明知她的本意却未加维护,明知她的身体情况却未加阻止,放任着她被世俗胁迫,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师父的余生都未能从这悔恨里走出,我也在那一刻暗暗发誓,绝不重蹈覆辙,绝不违背自己的心。
叶天士说到这已是泪流满面,心底的伤口被一点点剖开,暴露在冷寂的夜里,早已血肉模糊。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平复内心的翻滚,垂眸又道:
五年后师父去世,我扶棂南下回乡,因心中一直存着愧疚,所以临走时特地去看了一眼那家姐妹,方知那姐姐已经选秀入宫,家里只剩妹妹一个人,天天等在皇城外,盼着姐姐早日回家。
再回到京城已是十年之后,我奉旨入宫进太医院任职,在这之前我又去了一次那户人家,这次连妹妹也没见到,却又听闻姐姐在宫里出了事,尸体被抬回家,不得入宗族的坟地安葬。
叶天士微微一顿,再次抬首时眼神已不复之前的混沌与哀伤,目光坚定而清亮,道:
之后的事,皇上应该已知道了。在第一次见到令妃娘娘时,我便已下了决心,师父抱憾终身之心愿,我来替他完成。所以当令妃娘娘向我提出那个要求时,我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与娘娘家人的这些渊源,我从未向她提起,今儿向皇上说完,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从今往后这些话就烂在我肚子里,再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叶天士俯身深深叩首: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臣说完了。臣自知罪孽深重,请皇上治臣的罪,臣绝无半句怨言。
养心殿内霎时间静的出奇,那些话语石破天惊,搅起了喧嚣和躁动,仿佛一瞬间就停止了,好像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愤怒的斥责,粉碎的茶盏,洇湿的衣袍,零落的往事,本以为自己已迈入狰狞地狱,可一抬脚却发现尚在人间,身后哪有什么牛鬼蛇神,不过是淡月疏星,无限寂寥罢了。
御座里的影子依然如山一样巍然不动,许久之后,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飘然而至:你先下去吧,暂免太医院职务,听候发落。 皇帝的声音沙哑,透出隐隐的疲惫,不似以往的清越。
罪臣谢主隆恩!
叶天士叩拜之后并未立即起身,犹豫片刻,又开口道:臣自知罪不可恕,此番怕是臣最后一次面圣了,所以还有些事,许是不打紧的,但臣还是想禀告皇上知晓。
见皇帝并未阻止,他继续道:臣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令妃娘娘请平安脉,所以知晓她的身子由于之前在辛者库那几年的操劳,加上曾在大雪天叩拜东西六宫之事,导致寒气入体,气血两虚,确实是不利于生养的。王不留行又是猛药,所以臣一直都有提醒娘娘注意用量,每次娘娘都不置可否。但自从今年春天令妃娘娘坠马之后,她却主动来找臣换了药方。
此时御座上的黑影微微晃动,犹如夜风吹过山林,转瞬而逝,无迹可寻。
坠马之后?皇帝的声音幽幽响起,好似询问,更像在喃喃自语。
是,因为娘娘当时受了外伤,不宜再吃那猛药,便暂时停了一段日子。那时娘娘伤臂上的夹板还未拆除,有一日我去换药时,娘娘主动说她伤好之后不愿再吃原来那副药了,今后只想好好调理身体,让我给她开些温补的药。于是我便为她开了四物汤调理气血,只是那时娘娘的身子根基不稳,温补见效又需要一些时日,所以在征得娘娘的同意之后,我才又加了一味芸苔子,虽有避子之效,但为的却是将娘娘身体调理好之前,不重蹈当年她母亲的覆辙。
好了,朕乏了,你先退下吧。皇帝陡然打断他的话,仿佛再多听一个字,都会扯断他心头紧绷的那根弦,让他勉力支撑的镇静自持功亏一篑。
叶天士离去的背影有点蹒跚,如释重负后依然心存忐忑,他的生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御座上的男人竟如坐针毡,双手死死握住扶手,薄唇紧抿,生生压住心底的波涛汹涌,将几近失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