跤,跌进河里淹死的。
我不知道孰真孰假,也并不在乎她究竟是死了还是跑了,唯一的真相是,她从我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
孙月眉搬进我家的第一天,在饭桌上,孟光辉让我喊她“妈”,我感觉到三双视线一齐向我聚集过来,一时有些局促。
在孟光辉的催促下,我按照他以往的谆谆教导回答说:“我妈死了。”
话音未落,吕新尧不明意味的笑声就传到了我的耳边,同时桌子震动了一下。
“胡说!”孟光辉一掌拍在桌上,他指着孙月眉对我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妈。”
我已经念小学了,心里清楚孙月眉不是我死而复生的妈妈,孙月眉一定也知道我不是她儿子,劝孟光辉说“算了”。
在她的劝导下,孟光辉宽宏大量地让我喊她“眉姨”——正如他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吕新尧不喊他爹,而是叫他“孟叔”。
事实上吕新尧既不把孟光辉当爹,也不认他作叔叔,他大多数时间把我的父亲当成一坨浑浊的空气,而我是另一坨。
在吕新尧搬到我家最初的一年里,我们俩住在同一间屋子,他从来没有主动搭理过我,而我也不敢招惹他。
只有一次例外。
我记得那天烈日炎炎,捕鸟网上的麻雀在翻涌的稻浪边摇晃,放学后我沿着田埂往家里走去,因为焦渴,我走了一会儿便跑起来。
这时候有个比我大的男孩儿迎面向我跑来,经过我时,我们的肩膀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后我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那个男孩儿停住了,他转过身时神情木木的,我看见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来。
“你流血了。”我提醒他说。
他愣了愣,舌头在牙齿间顶了顶,突然张嘴吐出一口血沫子。
“我的牙没啦。”他瞪着眼看向我,“你把我的牙撞飞啦!”
我说:“你也撞了我。”
他无视了我的话,蛮不讲理地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你赔我的牙齿!”
我那时还没到换牙的年纪,不知道牙齿掉了还会长,对他说:“牙掉了就没了。”
我看见豆子那么大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这时他的哥哥赶来了。
他哥哥跟他是双胞胎,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我后来才知道他们一个叫大彭一个叫小彭。
小彭指着我向他哥告状说:“哥!我的牙齿被他撞没啦!”
“他也撞我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大彭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揪起我的领子,揍了我一拳。我用脑袋撞他,他抓住我的头发,一脚将我踹到了田里。
我躺在火烫的地面上,小彭朝我扑过来,他的指甲很尖,对我的脖子和脸上又抓又挠,刮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这对双胞胎兄弟合伙揍了我一顿后,大彭将穿着夹脚鞋的脚踩在了我的胸口,居高临下地对我啐了一口唾沫。
“让你欺负我弟弟!”
他踩着我说出这样一句话时,一阵猛烈的委屈涌上来,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不是因为他们对我的污蔑而感到委屈,而是为我的孤立无援。
小彭扯了扯裤裆,说:“哥,我想屙尿。”
“就在这儿屙!”大彭说。
我在泪眼朦胧中看见小彭笑嘻嘻地扯下了裤子,并对我“嘘嘘”地吹起了口哨。
一种巨大的羞辱使我奋力挣扎起来,小彭对他哥说:“哥,你踩紧他。”
然后又得意洋洋地对我说:“你再乱动,尿嘴里了别赖我。”
我在屈辱和愤怒中狐假虎威,搬出了吕新尧来震慑他们,我说:“我要告诉我哥,让我哥打死你们!”
说完我就掉下了眼泪。被他们冤枉、被揍我都没有哭,但是这句谎话却让我泪如泉涌。
“你哥是谁?”不知道是大彭还是小彭问。
“我哥是吕新尧!”
吕新尧,这是我第一次说这个名字,我哽咽了。
同时我耳边的地面上溅起了淅沥的水声。
“哦哟,你把我弟弟吓尿了!”大彭哈哈大笑。
那天下午我沉浸在委屈和悲伤中,躺在地上哭得身体抽搐,大彭和小彭早就抛下我走了,我还是在哭。
直到傍晚,我把眼泪流完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独自一人狼狈地走回家里。
吕新尧正在院里的木头桌子上看书,我推门进去时,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在这短暂的对视中,我发现我枯竭的眼泪仿佛找到了水源般,又一次涌出来。
我面对着吕新尧嘶哑地哭出了声。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我,过了一阵放下了书朝我走过来。
吕新尧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感觉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被他的目光注视后开始发烫。
“哭什么?”他的声音冷冷的,落进我的耳朵里却是热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开口,我却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