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无数刀剑逼了上来。
一尺之隔,马上的将军慢慢放下长弓,居高临下看着这位驰名天下的战神,露出一个狂热的笑容:“你输了,关云长。”
关羽紧拧着眼才勉强看清,吴军的指挥已不知何时换成了他熟悉的老朋友。
吕蒙活捉了关羽之后,举剑示意收兵。
胜负已分,屠戮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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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截住关羽大军,临沮便不过是囊中之物,吴军很快便占领了此城,顺便把战败的俘虏暂且关了进去。
其中自然也包括主将关羽。
李隐舟奉命为他治疗箭疮。
漫步走过临沮的土地,心头才终于有了一丝石头落地踏实的感觉。按后人的说法,白衣渡江这一旷古烁今的奇袭战从江陵开始,在临沮结束。可他却分明知道,为了这场胜利他们已经筹备了太久,从收到陆绩来信的那一刻开始,这场传奇的大战就已经拉开序幕。
两年前任用严峻为都督,一为制造孙权忌惮吕蒙的假象,二借其所著《chao汐论》神不知鬼不觉传递水淹七军的重要军情。后顺理成章扶持陆议上位,吕蒙称病不出,都是为了麻痹关羽及荆州防线,待其北伐的一刻果断收网。
而在吕蒙大军白衣渡江势如破竹地取得东三郡的同时,陆议的小分队也默默潜伏至临沮前做好埋伏的部署,反复sao扰截断关羽的后路、消磨蜀军战意,以策应吕蒙的最后一击。
这一仗赢得Jing彩漂亮,走得却是步步惊心。
回顾这两年,仍有余悸,但更多的是心安。
近中原的冬天凛冽非常,夹着风沙的冰雪冷冷扑面,将城头吴军的军旗吹得猎猎飞扬。
走进大牢,呜咽的风声便闷闷隔在墙外,唯有Yin森森的冷气顺着墙缝渗进来,在角落凝成灰扑扑的冰花。
见李隐舟来,看守的小兵忙不迭地起身点火:“先生怎么来这里,地牢冷得很,您烤烤火!”
此战结束,陆议和吕蒙之间的“龃龉”也就大白于天下,吕蒙肯让,陆议能忍,这场默契的配合早就流成传说。李隐舟虽在里面只扮了个医生的本职角色、串场将戏演好,却也深得士兵敬佩。
年轻的士兵在胜利的喜悦中绯红了脸,李隐舟婉拒他的好意,摇一摇手中的药箱,温和地道:“给关将军治伤。”
小兵便懂事地引他到关羽牢房中,隔了数丈小心谨慎护卫周全。
关羽却是背着烛火席地而坐,在那皲裂破碎的土墙上投下山一样沉重宽阔的影子。
李隐舟弯着腰走进去。
慢条斯理地拆开药箱,平静地唤了声:“关公。”
关羽便慢慢抬起了额头,一双泛着红痕的眼冷傲地注视着这张斯文清隽的脸。
片刻,冷笑一声。
“原来是你。”
第139章 第 139 章
外头风雪疾吹, 深牢大狱却是密不见光,一片死水似的寂然中,药箱搁下的轻轻一声便显得格外刺耳。
昏昏烛火照出影绰绰的一片, 关羽一宵之间便仿佛老了许多, 引以为傲的长须染上霜白, 锋锐的眼角有些疲惫搭下去,唯眼神急电一般,一下子便落在了这位不速的客人和他手中的药箱上。
青衫布履, 显得单薄却不瑟缩, 外披一件遮雪的蓑衣斗笠,此刻也被揭了下来,簌簌抖下粉雪。
洁白修长的手指将箱上的铜锁哒一声地启开,异常平静地打开扎着针线的一卷羊皮, 药箱的主人竟是正眼不看这传闻中的关公:“关公受箭创, 须以针线缝合,我有蚕丝线可助其愈合。”
关羽哼地冷笑出声:“少装模作样假仁假义了, 你们吴狗背刺盟友、见利忘利, 难道还指望施以小恩小惠,就能骗取孤的信任?做梦!”
李隐舟择出粗细适当的一枚针与一丸止痛药, 恍若未闻地走到他的面前:“关公请用药。”
关羽冷冷瞥着垂在针尖的细线,却不肯接那药:“蝉丝洁白,其蛹肮脏,越是清高的外表,越藏祸心。”
有孙尚香诈死逃婚的旧事在前,他可绝不相信眼前的文弱先生是什么好相与的善人。
在其掌心的,是药是毒都说不一定!
李隐舟不置可否地:“关公而今已是阶下客,我们便是要杀要剐也犯不着使下三滥的手段, 脏了自己的手。”
“下三滥?”关羽笑得嘲讽,“借顾孝则丧仪渡江的是你们,假病背袭的也是你们,三番两次打我荆州的主意,用尽见不得光的狡诈手段,难道还算是什么正人君子?尔等宵小鼠辈,孤迟早得以诛之!”
这几声质问势若雷霆,震得昏黄的光线摇摇一动。
李隐舟吹起火折子,捻着针尾将其灼烧消毒,眼神平和专注地停在手上。
片刻,才在关羽怒目圆瞪的愤恨目光中,俯身伸出手撕开那泥泞模糊的衣甲,揭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荆州?关公怕是已经忘了荆州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