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瑞最近突然很忙,他主动承接了刘管事剩下的事务,开始早出晚归,往返于家里和店铺。话少了,看着更稳重。人也瘦了,突出了脸上的轮廓,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变得更像一个成年人。
只是晚上扔翻墙进门,以前是贪玩,现在是忙于生意。这些变化钟老爷看在眼里,特地开了一个角门让人守着,让他不必翻墙了。老父亲有些唏嘘,没想到他开窍这天来得如此突然,看惯了那副无赖模样,自己倒先不适应起来。
又一日,钟老爷随意视察,看钟瑞在店里拿着笔,身边摞着几大本账册,皱着眉头在看什么,完全没注意自己来了。钟老爷站在他身边,看他提笔写写画画,还是那副烂字,但多少整齐了些,心下动容道:“学不好也没事,你这脑子也别为难自己,以后家里还有你大哥和你媳妇儿呢,吃吃喝喝的别干混事就行。”
钟瑞抬头无语地看着钟老爷,其实钟老爷说完就后悔了,就是强忍着没表现出来。于是他敲敲桌子,指着钟瑞正看的一页,“这错了,后面再算也都不对。”钟瑞仔细一看,确实是,于是重新找了张纸,继续写算。钟老爷感慨一番,也溜达着走了。
这样写写算算一直到中午,还是对不上,钟瑞烦躁地毛笔都撅坏两根。
“少爷,吃饭了!”这是万全的声音。
“不吃!”钟瑞没心思理这些,直接吼回去。
“真不吃?”
“我都说……清和?”钟瑞没来得及生气,发现是沈清和的声音就赶紧回头确认。沈清和带着一个两层食盒站在那,上面有钟府的标志。
钟瑞没想到他会来,急忙把桌上的账册纸笔拨到一边,让出位置来。
等rou菜汤饭摆上桌,热气和香味飘到钟瑞鼻子底下,他才真正认识到饿了。
钟瑞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沈清和本就吃得不多,看钟瑞这阵势自己倒好像也塞了三碗饭一样。于是一边给钟瑞夹菜一边怕他噎到,又盛了碗汤递给他,问道:“最近事很多吗?”
一碗汤咕咚咕咚几口下肚,钟瑞舒口气,感觉饱一些了。
“是有一些,父亲让彻底重查,所有账都得对一遍,刘管事又走了,人手不够。”
“嗯。”沈清和点点头继续吃饭,神色有些低落。其实钟瑞也知道,之前他有事没事就赖在沈清和周围,现在忙起来两人倒是不常见面了。常常只有早饭才匆匆碰一面,中午随意解决两口,晚上自己又是落钥那会儿才回去。
钟瑞不许沈清和等自己,沈清和就每晚都备好一餐饭温在灶上。等钟瑞半夜回去,就可以吃一些安抚肠胃。
这些日子钟瑞是劳累的,但他不敢停下来,他总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他不断地逼迫自己去回想,却往往弄得筋疲力尽。
看着眼前的岁月静好,他愈发怀疑、纠结,那些关于“上辈子”的东西,是不是一个梦?
就算真的发生过,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
但刘旺的死打破了这一切,当看到刘旺躺在那里时,他才突然想起,刘旺上辈子也是突然去世的。
从万全口里得知,他曾让刘旺查身体,还找人盯着,但这些事他都没有一点印象。他甚至回忆不出刘旺上辈子是不是噎死的,自己那天晚上心意未定,遮遮掩掩随口打的比方——那个“吃烤鸡噎死”的梦,是不是刘旺上辈子的死因。
钟瑞猛然发觉,关于所谓“前世”,他记住的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原来自己会“忘记”,而且不知道已经“忘了”。
钟瑞尝试把东西写在纸上,但他很快就会忘记写了什么内容,接着又会忘记那张纸的存在。
他渐渐明白,有一道隐隐的界限,不可以超过。一种无力感包裹着他,让他恐惧和绝望。
每当这时候,钟瑞就会想起沈清和,喝着他煮的粥,想到他睡在自己的屋子里,就会心安一些。乐观的想事情总会好一些的,不可能还那么糟糕。
“我母亲旧疾犯了。”
沈清和的话打断了钟瑞的思路,“什么?严不严重?”
“还好,每年都这样。昨天母亲来信,想让我回家住几天陪陪她。”
“嗯嗯,是该这样。那我也……”
“不用着急,你先忙,有空再去瞧,母亲不会怪罪的。”
钟瑞点点头,有些心烦,沈清和在但看不着是一回事,沈清和走了完全看不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什么时候动身?”
“我回去和老爷夫人说一下,还要收拾东西,大概后天一早吧。”
“好,我送你。”
沈清和闻言看向钟瑞,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此前钟瑞埋头干饭没看到,如今放下碗却发现他淡灰色的外衫上全是墨点,中间的一大块甚至要洇到里衣。
钟瑞自己低头看了也觉得不好意思,推说道:“都是那个账,也不知道谁弄得,我算了一早也对不上。”
“那我帮你看看?”沈清和试探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