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的这份急报一共三份,最后一份是用蜡封死的。在第二封信末尾,宁衍明说最后这封信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打开,江晓寒将信封搁在烛火前看了看,发觉里头只搁了薄薄的一张信纸,叠了三叠,从外看看不出里面的字迹。
——但想也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何至于要等到“万不得已”时才能看。
人说知子莫若父,江晓寒当了宁衍十年的老师,对他也算颇有了解,光看着这个话茬便知道,恐怕前线不安稳了。
烛火跳动着勾勒出他的影子,江晓寒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内阁之内,摩挲着手里的拆信的纸刀,思索着现而今的情况。
舒清辉这些日子以来过得还算安分,宁衍在这个不上不下的节点里挑出他和宁宗泽来严加看管,是为了什么。
凭江晓寒对宁衍的了解,在前线未明的时候做出这种决定,那就只说明一件事。
——说明宁衍要开始收网了。
前线的战事即将或明或暗地接近尾声,而宁衍不日即将结束手头那些烂摊子,转而开始“秋后算账”了。
所以在此之前,为了防止秋后的蚂蚱听见风声,才需要江晓寒帮衬一手。
江晓寒面色平静地将第三封信折了两折,妥帖地收进怀里,又将剩下的两封密信一撕两半,一半就着烛火烧了,另一半收在了他书案下一个上锁的匣子里。
燃烧的火光映亮了江晓寒的眉眼,他捻着那两张纸片,确认火苗将上头的墨迹吞噬干净,才松开手,令燃烧的残烬落在了笔洗当中。
——希望陛下别算计得太过火,江晓寒想。
安庆府,长乐王府府衙内,宁衍盘膝坐在厚实的干草上,正用左手在地上随意摆布着小石子。
他右手的伤在到达安庆府的第二天便有大夫来看过了,也拔了箭杆上了药——可“阶下囚”的待遇的待遇也仅限于此了,那大夫只被人蒙着眼睛带来过一次,草草替他包扎了一下便被人领走了,从此就跟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来过。
宁衍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宁铮的人来见他,也不好让秦六给自己处理,所以伤好得颇慢,几天过去,还是除了疼之外没别的感觉。
宁铮大约是还没有回来安庆府,这几日里除了日常送饭的下人之外,并没有旁人接近这间关押宁衍的柴房。宁衍不知道是这么多年不见,宁铮的耐性变好了,还是有什么事情临时拖住了他,才让他没法第一时间回来耀武扬威。
宁衍垂着眼看着面前的几块小石子,半晌后将其打乱,随意地掖回了干草下头。
片刻后,宁衍头上的房梁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秦六熟门熟路地从那个留好的隐蔽洞口里滑下来,走到宁衍身边,半跪下来行了个礼。
宁衍嗯了一声,问道:“王府里的情况都摸透了?”
“摸透了。”秦六说:“可能是因为宁铮不在,这府里的护院人数不多,大多数是军旅出身,里头没有高手。”
秦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药瓶,然后从里面数出两粒药丸递给了宁衍。
对宁衍来说,药丸总比苦药汤子强多了,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那两粒药丸,勉强干咽了下去。
“另外,长乐王妃也在府中,她似乎是知道陛下被关在此处,只是胆子小,不太敢出门。”秦六说:“她生的小儿子也日日在她身边,听说她近来连ru母都不相信了,非要自己带着孩子。”
“沈听荷没出过安庆府,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宁成益的死吓着她了,她可不是要好好地看紧自己的孩子,以免被人害了么。”宁衍盘着手中两粒剩下的碎石,随口问道:“宁铮呢?”
“宁铮还在庐州府。”秦六说。
“这可是稀奇了。”宁衍笑着道:“三哥就那么十拿九稳,朕不会从他这王府里跑出去吗?”
“除此之外——”秦六低声道:“陛下,范五来安庆府了。”
“范五?”宁衍一怔:“他来干什么的,朕不是叫他看好皇叔?”
“范五似乎是替王爷送消息来的。”秦六说:“属下见他进了怀玉当铺。”
宁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都到了这个地步,连这等混迹于民间的情报口子都用上了,想必宁怀瑾也是走投无路了。
“属下猜测,他这次来是要从怀玉当铺入手,打探陛下消息的。”秦六说:“陛下看是不是要拦下他?”
宁衍本想点头,可还没等动作就心软了。他当时在宫里被阮茵下毒,宁怀瑾尚且记得那样清楚,这次事情比上次只大不小,恐怕就算宁怀瑾知道这是他有意为之,在那头也不好过。
“……算了。”宁衍说:“暗地里给怀玉当铺透点消息,就当给皇叔报个平安。”
第168章 蛰伏
宁怀瑾彻夜未眠。
他被那个梦吓得心有余悸,硬是不敢合眼,在帐中枯坐了一夜。
直到外头晨光微熹时,宁怀瑾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手脚僵硬地将自己挪下床,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