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府不像宫中一样有能工巧匠背地里给宁衍出主意,今日种种,必定都是宁衍自己关起门来自己想出来的。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此处,宁怀瑾就觉得这满湖的花灯都变了味道,无端端蒙上一层令人感怀的美来。朦胧的光晕将透亮干净的湖水映得明如白昼,几尾锦鲤的红色鳞片也被灯火镀上了一层金光,缓缓划过湖面时,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宁怀瑾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两步,在湖边半蹲下身子来,想看得更仔细些。
宁衍看出来他喜欢了,心里满意得很,眼角眉梢皆带着满足的笑意,也不出声打扰他,干脆放开手,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等着宁怀瑾自己回过味儿来。
此时恰巧一盏花灯被水波荡到湖边,宁怀瑾眼尖,一眼瞧见那花灯里侧似乎写了什么,于是往前探了探身,伸长手臂,将那盏灯捞在了手里。
那行字写在花瓣内侧的小小一角,宁怀瑾将花灯在手里转了半圈,借着明亮的烛火,能清楚地看见那行小字。
——平安康健。
宁怀瑾认得出来,这是宁衍的字迹。他略略愣了片刻,然后往旁边走了几步,从水中捞起了另一盏灯。
不出他所料,这盏灯里头也写着字,只不过换成了“福寿绵延”。
宁怀瑾接连又捞了两三盏灯捧在手里,里面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写了祝福之语,连“升官发财”这样的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宁衍写到最后词穷了,才拿这个来凑数的。
小小的花灯漂在水里时看着如梦似幻,拿在手里时便有些露怯。这些灯看起来并不Jing致,甚至有些粗糙。有的是油纸和竹条贴得歪扭,有些是浆糊涂得太多,以至于油纸皱皱巴巴的,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
宁怀瑾手里捧着这几盏灯,呆愣愣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噌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宁衍。
宁衍笑着走过来,贴着宁怀瑾的后背矮下身子,他怕那些花灯的烛火不小心烫着宁怀瑾,于是小心翼翼地从宁怀瑾手里取下那些花灯,一盏一盏又推回湖里。
“怀瑾发现了?”宁衍握着宁怀瑾的手,将最后一盏灯推回水中,小声说道:“确实,是我做的。虽然找了匠人来教,但还是做的有些粗糙。”
宁怀瑾的唇瓣抖了抖,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什么。
宁衍看出了他的意思,贴心地答道:“是,全都是我做的。”
宁怀瑾下意识看向了宁衍的手——这花灯一个只有巴掌大,想要填平湖面可不是个小工程。宁衍的右手伤得太厉害了,哪怕愈合后也没法恢复如初,平时多批两份文书都会酸胀发疼,宁怀瑾几乎不敢想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些灯攒出来的。
而且这样大的手笔,宁怀瑾天天跟他相见,竟没提前发现一点端倪来。
“这些……”宁怀瑾艰难地说:“有多少?”
“六百多盏,做到后来就数不清了。”宁衍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想凑够九九之数,可惜程大夫看得严,每天做到十盏就不许碰了。”
宁怀瑾忽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宁衍总是躲懒,折子不肯批,给京中的回信也大多是推给他。宁怀瑾偶尔想要让他起来做做正事儿,他也总推说手疼不肯动。
他当初一直以为宁衍是借故撒娇……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够了,宁怀瑾忽然想。
已经够了。
在他每次自以为看到宁衍真心时,宁衍总能适时地告诉宁怀瑾——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认真。
对帝王而言,做到宁衍这个地步,已经算得上是一片真心,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供指摘了。
从表明心意开始,到后来为宁怀瑾立威铺路,再到偷天换日解决后嗣,再到今日种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一步步踩着宁怀瑾的底线往下,将他的心揉搓得一软再软。
直到方才,这满湖灯火终于化成了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落在了宁怀瑾的心上,将他一直以来的保留和底线都震得粉碎。
宁怀瑾心里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他眼神不再退却,而是握住了宁衍的手,认真地就着满湖烛火看向了宁衍眼底。
“小衍,我——”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宁衍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打断了。
宁衍用一根手指贴在宁怀瑾唇上,眼神看起来竟然比宁怀瑾还要认真。
“我说过了,我给怀瑾准备了一个生辰惊喜。”宁衍说:“无论怀瑾想说什么,都先听我说完。”
宁衍说着从自己的袖口里取出一卷薄薄的绸布,交在了宁怀瑾手中。
宁怀瑾满腔情意堵在胸口,却莫名被塞了一卷这东西,他疑惑不解,却也照着宁衍的意思,暂且将自己的话咽回去,将这卷绸布展开了。
然而刚刚展到一半,宁怀瑾便骤然愣住了,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近乎呆在了原地。
那薄绸内缝着白绢,开头和末尾是宁衍亲书的抬头和落款,中间本应写着什么的地方空白一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