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尘从刚才跟那孩子讲故事的时候就拿话刺他,李冬青又拿出装傻充愣那一套来。平时老是让人当做傻子也有好处,就是装傻的时候比较真实。
李冬青有时候是真傻,有时候是装得很像。
只是就是不知道,又哪里招惹了宁和尘。
宁和尘说:“我说了没有。”
李冬青:“……”
眼见着又要恼,他只好不问了。
宁和尘说:“再往前走五十里,就是黄河,沿着黄河往北走,我们就到了云中。”
“云中,”李冬青说,“是不是离雁门不远了?”
宁和尘:“是很近。”
李冬青:“哦。”
宁和尘眯着眼,目光长久地看着北方,前方的冬日的太阳,日光洒在宽广的黄色大地上,雪水都已经淌干净,天地间只余一条小道、几座山、枯树枝和未化干净的几堆雪而已。
李冬青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思念家乡。
到黄河之前,要先度过河朔。这里守了军臣单于的两个重臣:楼烦王和白羊王。河朔是军事重地,匈奴长期以来压制汉朝,便就是因为这片土地,它悬在长安的头顶。匈奴人若是举兵,可一路冲到甘泉宫。
所以此地也一定重兵把守。宁和尘说:“进了河朔,就别想着跑了,离了我,你只有死路一条。军臣单于恨不得杀了汉室子孙,要你没用。”
李冬青说:“没想过跑啊。”
宁和尘简直看够了他这张茫然无知的脸,说道:“别给我摆这个表情。”
李冬青便揉了揉脸部肌rou,说:“哦哦好的。”
宁和尘被他的举动气笑了,又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李冬青那日离开乞老村,其实心怀怨气。他怨命运不公,怨宁和尘,甚至怨林雪娘,所有人都只给了他一个结果让他接受而已。这么多年所有的失去,他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接受一个个残忍的事实。他毕竟才十五岁,人间至痛至苦的生离死别已经经历了三次,这谈何容易,这两日又有哪天不是醒来一脸冰凉的眼泪。痛时恨不得当即去死,清醒时又想活。
李冬青今年方才十五岁。
快要日暮的时候,他们又到了一片雪山,漫山遍野披上红霞,整个山坡波光粼粼。
一个少年在树梢穿林而过,身上背着三只箭,满张弓,屏息凝神,微微闭着一只眼,那弓弦抵在脸上,他神情专注,忽然松弦放箭,只听得“咻”的一声,箭飞射出去,狠狠地钉在树干上,这一箭射空了,李冬青向前大步跑去,搭上了第二根箭,一只棕色的鹿机警地往山林深处跑去。李冬青拔出射空的箭,脚两步蹬上了树枝,雪花被片片地震碎掉落下来,一声鹿的哀鸣应声而响。
李冬青兴奋极了,冲了出去,去追那头伤鹿。就在此时危机四起,雪地中炸出了几个黑衣剑客,将李冬青团团围住,李冬青一抬头,一张铁索网从天而降,眼见就要落到他的头上。
宁和尘踏雪而来,脚步踩在雪面上,连个足记也不曾留,一个闪身间已经冲到了黑衣人身后,那人拿剑要砍,宁和尘一转身错过,腰上的剑弹出,那人躲了一躲被宁和尘一脚踹飞。再一回头,李冬青被铁网缠住,被那三个黑衣人拖着跑了,从铁网中伸出手来大喊道:“救命啊——”
宁和尘一脚踢起一块石头,石块到半空时拿剑尖一弹,飞射出去,半空中一男人察觉暗器,回身去挡,却见宁和尘已经到了眼前!被一把按住了脑袋,狠狠地摔打在雪面上,铁网被拖了下来,被宁和尘单手一缠铁链,马步一扎,愣是凭一己之力给硬是拽了回来!
李冬青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幸好有雪面缓冲,但也摔得眼冒金花。半天才缓过来,慢腾腾地举起胳膊来抬起自己身上的铁链,感觉肋骨都在掉下来的时候被铁链打断了。
李冬青面色挣扎着扶着腰站起来,心想:“吃鹿rou就这么难吗?!”
宁和尘显然也觉得不耐,此次出手极重,他以一敌四,四人显然已有预谋,脚下一踢扬起大片雪花,宁和尘的眼前白花花,他瞬间腾空片刻,四人已经冲他冲了过来!
李冬青从身后摸来弓箭,微微眯上了眼睛,视线从黑衣人的头游荡到了脚,最后选中了膝盖这个位置,结果还未等到他这箭射出去,情形已然逆转,宁和尘一剑挑起地上的铁链,两剑砍断,又是那日他杀死三十二歌女的那一招,数段铁条颤抖着升空,宁和尘肩膀一抖,铁条忽然被内力迸射出去,那些剑客自顾不暇,连连败退,身上划出数道血痕,洒在雪地上。
但李冬青一时手抖,手上的箭已经脱弦而去,那黑衣人被打落在地,现在便直冲着宁和尘的面门而去!
李冬青大喝:“小心!”
宁和尘眉头一皱,箭势汹汹,他一剑砍断箭头,那箭身居然还不转方向,不落不停,仍旧冲了过来!宁和尘一砍再砍,生生被逼到了大树根上,最后一截箭身才被砍断!
宁和尘:“……”
李冬青:“他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