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我小时候和你一起玩过,就在村子前的那片山头,咱们一起放过风筝。不过后来我娘太想我,就把我接了回去。”
“……”李冬青看着这张脸,居然好像有点印象,试探道,“你后来……让老虎吃了?”
“对是我!”男人高兴道,“这个故事有些长,其实是这么回事,正好我当时要回家,但是你那段时间老是往山上跑,你那时候的爹娘还是我们的人,就让他们吓唬你一下。”
李冬青:“……”
男人说:“我叫火寻昶溟。我之前叫阿福。”
李冬青说:“阿福,啊不是,火寻昶溟,你还活着真好,好久不见了。”
火寻郦走过来,说道:“在你们村子里的月氏人几乎都是妇孺,一则是为了你,二则也是为了能活下去。猎骄靡没有放过我们,到如今仍然会有战火,那些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都去了乞老村。一开始你的爹娘也是,不过他们死在王娡的手里了,然后林雪娘乘虚而入,收养了你。我们不想让你过早的知道真相,便没有声张,让你在她的手下生活。”
李冬青其实不大想知道这些,还是强说道:“原来如此。”
宁和尘道:“吃什么?住哪儿?你们王子三日没吃什么了,还要我来提醒?”
火寻昶溟这才想起来,赶紧道:“快来快来,早就备好了,直接入席吧!”
东瓯国并非是月氏的领土,其实归顺于大汉,但是距离长安遥远,小国寡民,天高皇帝远,自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国王收容小月氏一脉,距今也快有十年了,一直国泰民安,并未掀起什么风浪。人与人之间总要靠些东西延续,或是血脉或是人情,小月氏一族也有近百人上过黄金台,是武林高手,也替东瓯抵抗了不少周边小国的进犯。真的到了这里,李冬青才意识到,上次折在乞老村三十二个人,对他们而言其实是大伤元气。
东瓯国国王也叫东海王,名为欧阳摇,宴请所有人,坐在上座,高高扬起酒盏,说道:“祝贺你们一族终于得偿所愿!”
火寻郦微微笑,双手举起酒盏,一饮而尽,说道:“王,月氏能有今日,都是因为你的仁厚,大恩不言谢,我月氏一族,从不说空话,该报的恩德,都记在心中。”
国王年纪已有五十余岁,面色慈善,微微发胖,脸没有皱纹的地方像刚出锅的馒头般光滑,摆摆手说道:“今日不提这个!”
他打量着李冬青,觉得欢喜,说道:“哎呀,好小一个娃娃,我常听郦郦念叨着你,郦郦年初时还说,你今年十五岁了,要回家了。”
“这已经是新的一年了!”火寻郦柔和道,“他已经十六岁了。”
欧阳摇一拍脑门,笑道:“我老是忘!唉,我都快七十岁了!时间过得当真太快了。娃娃,我给你说,我仿佛还记得我如你一般少年时,和陈胜、吴广一起伐秦呢!”
李冬青被他这话惊到了,酒举起来了都忘记喝,火寻昶溟看他惊讶,说道:“东海王是老臣了,高祖登基时,也出过力。真真正正的少年英雄。”
李冬青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欧阳摇却笑说道:“都已经过去了,年华易逝,过往千帆都好像就在眼前,可是一转眼,我竟然已经到了迟暮之年,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根。今日看见这个娃娃,又想起自己了。唉,我讨人嫌了!”
李冬青说:“我听我娘说,少年时的日子过得最快活,可是人总是不知足,想过得更好一些,拼死拼活,一转身,就已经不再年少了。”
“是这样,”欧阳摇微微笑品了品,又问,“你哪个娘说的?”
李冬青:“……”
欧阳摇说完也愣了一下,复又大笑,自罚一杯,说道:“我又失礼了,年纪大了,话也不会说了!”
可是李冬青却微微笑了,连宁和尘也觉得有趣。这东欧王虽然已经七十岁,看上去豁达爽快,看着并不像是一个国王,而像个江湖侠客。
“我是觉得你被教得很好,”欧阳摇饮尽一壶酒,复又叹道,“郦郦合该欣慰一些。她总是站在城墙上往北瞭望,望家乡,也望流落在外的游子。”
火寻郦说:“没有这事。”
欧阳摇复又大笑:“好罢好罢!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当老夫是看花了眼罢!”
李冬青心中复杂,但面上还是笑道:“我也敬东海王一杯,多谢你照拂!”
火寻郦这下才真的笑到心里去。
歌女在殿上抚琴,舞女在跳舞,曲毕又下来给众人倒酒,宁和尘不爱喝酒,面前那杯被李冬青拿去替他干了,一个女孩亭亭地抱着酒壶走过来,宁和尘一手盖住酒盏不让她倒,眼神示意伺候别人去。
那女孩霎时脸红,神色一慌,仓促转身,李冬青给她台阶下,说道:“给我倒满罢,多谢。”
宁和尘没什么表情,李冬青又笑着凑过去跟他说话:“这里的羊rou保管好吃,你尝尝。”
“腥。”宁和尘说。
“还好,”李冬青说,“你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