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没有关门,走进去,让屋里的光投射进院子里, 他走进去说道:“你有事找我,叫我就行了,怎么了?” 他已经长开了, 已经到了懂得了不能和女人在晚上共处一室的礼节, 大歌女看着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感慨。 “你要是那么好找,”大歌女说, “也不至于爬墙回来。”
“怕吵醒阿伯,没别的意思,”李冬青坐下了,伸了伸筋骨,说道,“什么事?” 大歌女:“这么晚才回来,出去喝酒了?” “喝了一点,”李冬青说道,“钟琪带了酒去拉练场找我们几个,练场的将军们已经喝大了,现在还在唱歌呢,我累了,提前回来了。”
火寻郦道:“多交些朋友,也好。”
“嗯,”李冬青说,“你找我有事?”
大歌女说:“窦太主死了,我这心里没着没落地,与你来聊聊。”
李冬青就给她添了点茶,听着她念叨那些往事。窦太主是压制刘彻的势力的最后一道枷锁,窦太主在世的时候,不让他讨伐匈奴,也不让他进军江湖,刘彻憋着一股气,这股气等她死了,肯定都会反噬的。
火寻郦说:“小月氏又能既是外邦,又是武林中人,实在不能不防啊。”
李冬青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说道:“刘彻如果想动月氏,去年亲自来东瓯的时候,就不可能是当时那个样子,他是不把月氏放在眼里,才会觉得无所谓。”
火寻郦道:“可是现在你在这里。”
“我?”李冬青无不自嘲,说道,“在他眼里,我可能跟个废物无异,他没把我当回事,你不用自己吓唬自己。”
火寻郦沉默片刻,说道:“无论如何,这里也不是我们的故乡,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说:‘此地不宜久留’,可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十八年!”
她还是盛年的时候走出了大月氏,在这个小国把自己的皱纹等了出来,也没有回过家。像火寻昶溟和火寻真这一辈人,有很多孩子压根就没见过故乡的样子。
人有的时候,会对一个住久了的地方产生感情,很多族人已经在这里和汉人成亲了,娶妻嫁人,有了孩子,他们也要离不开这里了。火寻郦说道:“你想过吗?我们该走了。”
李冬青没什么意见,道:“好啊,什么时候?你决定了?”
“匈奴人内忧外患,”火寻郦说,“伊稚邪野心勃勃,他想要当大单于,于丹与他龙虎相争,肯定要大伤元气。刘彻又要在这个时候进攻匈奴,匈奴人近两年,肯定是兵力最衰弱的时候,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李冬青看着她的眼神,感觉到了些火焰,大歌女等着一天能确实等了很久了,可能已经等得快要忘了仇恨,可能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又重新提起了这份有些沉重的仇恨,这份仇恨价值月氏国王的一颗头,也价值她十八年的大好青春。
李冬青说:“我见过伊稚邪,感觉不是个善茬,我倒不是要泼你冷水,就是觉得他篡位未必是件难事。当年我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已经快要盛不下自己的野心了,这两年,他肯定已经胸有成竹,才会想要篡位谋反。”
大歌女道:“那你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说罢。”
大歌女把气叹到心底,头也微微垂下去,她一直把头发梳得整齐,高高地系在头顶,丝丝缕缕的头发再松散地垂在肩头,她一直看上去庄重而美丽,很强大的样子,让李冬青这才意识到,其实她也是孤独的,没有人可以说真心话。
李冬青说:“你大可以等刘彻和匈奴人斗出个胜负再说。着什么急呢?”
大歌女说:“那就等罢。我只怕等得无休无止,没有尽头,这样的日子再过十年,谁还愿意跟我们回去呢?恐怕没人了。”
李冬青说道:“想回家,说到底是因为觉得在故乡才能活得舒服一些。如果不想回月氏了,就证明这里成了他们的家,我感觉也没必要留他们。”
火寻郦哀伤地看着他,没说话。李冬青无端地生出了对这个女人的怜悯,她也是个一生卖给仇恨的女人,李冬青说道:“刘彻等不了十年,放心吧。”
“罢了,”火寻郦笑了,出了一口气,说,“有时候心里这股火上来了,就感觉一刻也忍不了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还是继续静观其变罢。”
火寻郦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说我了,聊一聊你。坊间传说,都已经传到我的耳朵来了,你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李冬青当即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是自己和那个宫女的事。
他不自觉笑了一声。短促地笑了一下,就没有笑的意思,更像是嘲弄。
大歌女又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李冬青笑的是什么,或者说知道,但是不敢确定。
“原本是清清白白,”李冬青乐完之后,正儿八经的回答,“但是你们如果有其他的安排,也可以不是。”
大歌女当即皱眉头,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妃找你聊过了?”
李冬青说:“她一定不会来找我,应该是跟你聊吧。”
大歌女把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