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笙点点头,有些局促地同他并肩走,二人之间,隔了一个大汉的距离。
春日易困,方走几步,芙笙便有些睁不开眼了,脚步渐渐慢下来。
对方放缓步伐,同她并肩而行。
“林贤妃看似贤淑温柔,背地里却喜欢耍小手段,定不会就此罢休,”善断少年说话的模样认真又笃定,“所以今夜,我要将叶太医带走。”
“裴瑜哥哥?”
萧元眉头骤然一蹙,倨傲地扬起下巴,“嗯,当年,是他将胭脂换走的。他是西陵人,随你母妃而来,忠于杳淑是其一直留在新月的原因之一。否则,凭他的本事,混迹江湖名传天下岂不逍遥,必不愿困在小小的太医院。”
“原来,裴瑜哥哥同母妃还有这层关系。”
不耐烦地别过头,他从路边的草丛望到天边的白云,怎么也不爽利似的。
“既如此,”芙笙接着道,“那便麻烦舅父帮裴瑜哥哥一回,对了……早前裴瑜哥哥言说,想见制出翠玉瓶内药丸的人一面……”
她话还未说完,却好像有一股寒风自周身吹过围绕她打转,冷得她发颤。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身边这座冰山的愤怒。芙笙欲言又止,本想在此旁敲侧击拆穿萧元是与倾的事实,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竟生气了?
他气什么呢?
“舅父?”试探性地唤他一声,芙笙有些摸不着头脑。
气氛着实凝重,她从怀中拿出一方新帕子,小手捧到萧元面前:“舅父……吃糖么?”
他随即取走一颗放进唇中,囫囵咬了几口,复觉不甘心似的,又取走一颗。
“你的帕子,我今日忘带了,下次还你吧。”
对他究竟想不想还给她帕子,芙笙深表怀疑。
她嚼着桂花糖轻“嗯”一声,乖乖走在他身旁,再不废话。
行至御花园,萧元停下脚步,忽转过身来。
他逆光的面庞显得朦胧又迷离,独那双眸子清澈又明净,洋溢着少年人的坚定,还有一抹不顾一切的冲劲。
他倏附身,作揖,朝她行了个礼:“萧元恭送殿下。”
芙笙从未受过如此礼遇。
这辈子没有,上辈子也未曾。
她怔怔凝望朝她行礼的少年人,灼眼的阳光为他整齐而分明的根根青丝镀上了一层金粉。
她受不起摄政王这样的礼,她应回一个更大的礼,表示最起码的礼貌与谦逊。但双脚似被定住了,身子也动弹不得。
片刻,芙笙方从嘴里挤兑出一句:“舅父,你……”
“萧元是臣,殿下可直唤萧元的名。”
直唤名……
脸颊忽腾地一趟,芙笙被他的眸光逼得后退一步,支支吾吾半晌,方断断续续喊出一句:“萧……元……”
普天之下,整个新月,除了祝靖,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喊他一声“萧元”了吧。
这一次,萧元没看着她离开。
他听了她一声唤,忙转过身,二话不说大步迈开,脚步都轻快许多。
转过头,看见芙笙还呆愣愣站在原地未缓过神,他不禁手轻握拳放在唇上轻咳一声,按捺住拼命上扬的唇角。
以前,可都是唤我阿元的,才一声萧元,又有什么稀罕。
少年人垂下头,复想到那一声声“裴瑜哥哥”与“舅父”的差距,别过头轻嗤一声:
“一点也不稀罕。”
第22章 从前,有多长
夜, 晚风清冷,缺月高悬。
叶裴瑜伏在太医院的桌案边,身旁点有一盏烛灯, 手握一卷稀世医书,读得颇为入迷。
他是独一个日日夜夜住在太医院的太医, 以他的资历, 本应是个三品, 却因他只接治三公主且未能治愈,得又罪了不少抓尖好强之人, 故自杳贵妃去世以来, 一直是个七品。
木质的门窗被封吹得嘎啦嘎啦响,他轻捏鼻梁,以缓解双眸的刺痛。
怎么办, 这么多年,博览群书, 却找不到可用的法子,若师父健在,定不会如他一般如此棘手。
念起杳淑临死前托付的生生句句, 叶裴瑜便觉得头脑发热颇有些阵痛。
大风刮过, 自窗棂的缝隙处吹来一缕夜风。
叶裴瑜偶尔也会有些不耐。他丢医书到桌上, 仰靠在长长的椅背,一只脚不由翘在桌子的横栏处。
“哎……”
他不明白,同样是心疾, 为何萧元便能恢复地那么好……
窸窸窣窣。
忽有异动自窗外传来。
叶裴瑜警觉地提了提耳朵, 只听“刷”地一声,一根袖箭猝然穿破纸窗蹭过他的耳廓。
他一触即跃,极轻松地躲闪开, 一脚踹飞桌案上的香炉。
呛啷!香炉盖掉落,滚烫的香珠飞射出窗,不一会儿传来落地的声音。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