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哥说,自己尚在襁褓时候,父亲随圣上征战四方,驰骋沙场,大梁建国后父亲自请解甲归田,圣上不肯,亲赐半只虎符,命父亲镇守边疆,抵御蛮族来犯,他自己自小长在府中,父亲只请先生教自己读书作画,提拔家臣陪自己练武,很少带自己去马场打猎,更没带自己真正去过战场······
陈靖打个哆嗦,想起自己趁夜色冲入敌营,前方毡包延绵,蛮子骑着高头大马,向自己猛冲过来,圆月化为弯钩斩落,箭尖淬满乌金······
原来真正的战场是这样的。
一念之差身首异处,容不得半分侥幸。
后颈骤然发凉,皮rou向上拉扯,被人从地上提起,陈靖呆愣愣跪着,后颈仿佛沁入霜雪,冻得挣扎不得,少年像拖着一只布袋,毫无半分怜悯:“起来,跟上我。”
那块皮rou被指头挑起,泛出丝缕疼痛,陈靖反应过来,慌忙背上鸿卓,跟在少年背后,少年赤|脚踩在雪中,脚背脚掌冻的通红,人却像觉不出冷,健步如飞行走飞快,陈靖看不下去,疾走几步跟上,跟在少年身边:“为何······为何不穿草鞋?”
“与你无关,”少年凉凉瞟他一眼,似乎嫌他多嘴,“收声。”
陈靖噎住,心道这里怪石嶙峋,雪地满是草枝,不慎扎伤该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他刺啦两声,从身上扯下两块布料,挡在少年面前:“好歹包上脚底。”
“不要,”少年略略摇头,像个与大人顶嘴的小孩,高高挑起下巴,“不要挡路。”
陈靖无奈极了,心道这少年或许真是猎户之子,在林间潇洒快活惯了,日日与野兽为伍,身着草裙便能爬山上坡,下海捞鱼,若这里不是冰天雪地,或许赤|条|条在林间行走,才更顺他心意。
一念及此,陈靖半跪在地,攥住一只脚踝,将它扶起搁在膝上:“听我一回,之后再不烦你。”
这只脚粉雕玉琢,趾骨修长,离得近了才能看出,这金铃有些年头,上头圈了一层锈迹,只是做工Jing巧极为细密,像是给人量身打造,沉甸甸分量不轻。
陈靖给人系紧布料,又去捉另一只脚,少年游鱼似的,向后挪过半寸,还是被他捉来小腿,轻轻搁在膝上,陈靖怕走着走着布条脱|落,愣是在他小腿缠上几道,系上几个死结,小心放回地上。
“这样就好,”陈靖扶膝起身,看着那姹紫嫣红的布料,心中甚是满意,“至少不怕再进砂砾,受伤起脓便不好了。”
微风袭来,卷起半面软帘,陈靖眼尖触到修长脖颈,那颈骨极白,晕红融化开来,丝缕浮在上面,似寒梅绽于冬雪,抖落满池细瓣。
陈靖看的呆了,手脚僵硬不知摆在哪边:“我、我······”
少年偏头转身,不再看人,嗓音微微沙哑:“跟上我。”
他没再执意解掉布条,只是脚步放慢许多,明显比之前谨慎,陈靖在背后跟着,从日间走到夜里,其间布条脱|落,连忙再撕几条补上,这么走到傍晚,长衫长裤光秃秃的,少年回头看他,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陈靖第一次见少年露出笑意。
如春桃绽放,冬梅融于雪中,宣纸涂上泼墨似的浓彩,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他们貌似已走到丛林边缘,前方枝干稀疏,越过山头隐有人烟,少年停下脚步,在附近走走停停,找到几个雪堆,在下面抠|挖半天,挖出几个黑黝黝的果子,这几个果子形态各异,长得千奇百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吃进去会不会一命呜呼。
少年席地而坐,用手背拂落残雪,重重咬下一口,汁水满溢出来,他递给陈靖两个,陈靖小心接过,举着果子左看右看:“这是什么?”
“莲花果,”少年道,“时酸时甜,听天由命。”
陈靖将信将疑,小心咬下一口,浓烈酸味在舌上爆开,他险些晕倒,蜇的睁不开眼,呸呸重咳两口,没等缓过神来,手中长果被人捞走,换成几个圆的,陈靖反应过来,咬下一口圆果,汁水清甜饱满,有淡淡桂花香味,他狼吞虎咽吃掉几个,忍不住道:“好吃。”
“还有这个,”少年扶膝起身,两手攀住树干,轻松攀爬上去,坐在枝丫上向下面看,片刻后他落回树下,跑到巨石后面,俯身抠挖几下,抬头呼道:“捉住它们!”
话音刚落,几只鼹鼠状的小兽奔跑出来,四下吱吱溃逃,这些小兽毛发短粗,四肢健壮,跑起来力道十足,倒像四蹄踏雪,向远方疾驰而去,陈靖慌忙蹦起,和少年一左一右飞奔出去逮兽,这些小兽聪慧机敏,动作灵巧,耍着他们绕来绕去,陈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小兽斗智斗勇,他连滚带爬扑腾,摔的鼻青脸肿,好不容易抓住两只,他提起这俩战利品,邀功似的拎到半空,傻乎乎给少年看,却见少年已剥好两只,拎着rou走进一处山洞,在里面归拢干柴,燃起一把烈火。
陈靖眨眨眼睛,盯着手里这俩吱吱作响的小东西,其中一只张开尖牙,猛然给他一口,他疼的打个哆嗦,指头发颤,一把甩了出去,两只小兽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