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十分不舍,但应千歧的父母也明白不能耽误孩子的天赋,便将他郑重其事地托付给了傅忘道。
傅忘道觉得云城也挺好的,便决定不再奔波,直接带着那个还没自己腰部高的孩子来到了云松崖。彼时,虽然武道会早已结束了,但由于气温的差异,山顶的梨花才刚刚开放,傅忘道于是在两人居住的小屋外栽满了梨树。
他曾经问自己年幼的徒弟喜不喜欢梨花。谁知应千歧明明岁数还没自己的零头大,就已经修炼得少年老成、神情严肃,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对自己缓缓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是云城人,从小到大都见惯了,所以才不喜欢么?”
应千歧瞥他一眼,说梨花太素了。
傅忘道听了这话就摩拳擦掌,嚷嚷着要不干脆换成桃花,粉艳艳的,瞧着也喜庆些。
应千歧在沉默过后却道,越喜庆的花,也只会衬得这院子越冷清。
琢磨了半晌,傅忘道认为少年人普遍心思细腻,约莫是想家了,便从此不再提起这些事。可随着自己的徒弟逐渐长大,他才慢慢回过味来,觉得自己当初的预感实在准确。
他表面上看着豪迈奔放,仗剑天涯,其实内里却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应千歧像他,从小看着就像,所以长大后也无法避免地还在继续像他。
终于,傅忘道会开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千万别学师尊,你虽然要做好人,但有时候也得明白,不是所有侠士君子都会有好结果。
太重情义,注定会比旁人活得更加疲惫。
十五岁时的应千歧还不能懂自家师尊的意思,毕竟年轻人的世界非黑即白。傅忘道看在眼里,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他也曾年少轻狂,深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道理。
但是过刚易折,他希望应千歧至少能在受伤之前给自己留有一寸余地。因此他只能找机会偶尔在徒弟耳边轻声叹一句,说没心没肺总是比较好。
应千歧向来不喜欢梨花,但二十岁遇到的那个人,却让他明白了素之一字,也能写作别样的艳。
在傅忘道失踪以后,月似钩陪着他回过一次云松崖。
那时候恰逢春末夏初,应千歧见了满院子仍旧雪白馥郁的梨花,正在那兀自伤怀,冷不防就听身旁那道温和声音对自己悠然说,为什么不把这些花都掘了重种?
他难得惊诧,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大抵是个与自己和师尊完全两样的人。
那样也好。傅忘道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而应千歧从来都不知道,月似钩究竟是否看出了他那隐匿了将近十余年的心思。若是看出来了那人又会怎么做?总不可能还继续心胸宽广地与自己称兄道弟吧。月似钩那样无牵无挂,大约是能十分潇洒地转身就走。
他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便竭尽全力用另一层虚假的伪装将这份念想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就连应千歧自己也几乎快要相信:他对月似钩毫无企图,对彼此来说,两人只是最要好的挚友、兄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用这些欲盖弥彰的字眼欺瞒了自己十余年,也欺瞒了月似钩十余年。直到对方身死,他才恍惚发现,那些话语,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应千歧再次睁开模糊双眼,就见面前的月似钩仍未离去,还用那种最熟悉的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启唇轻声唤道:“应千歧,你到底怎么了?”
从心脏处传来的剧烈悸动令他不得不微弯下腰,试图缓解这份疼痛,然而下巴却意外触碰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这令应千歧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甫垂下眼,便与怀中少年对上视线。
沙如雪正定定地望着他,一双原本深邃如墨的眼瞳不知何时带上了淡淡的暗色金芒,在周遭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突出。
应千歧愣了一下,甚至短暂地忽略了痛楚,下意识地就想要将他带至自己身后隐蔽起来。
谁知少年此回却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听话,不仅强硬地拉开了他欲护自己的手臂,更是足尖一踮,Jing准无比地就吻上了男人的唇。
在随时有可能丧命的心魔幻阵中,沙如雪肆无忌惮地随心而行,遵从着自己想要亲吻应千歧的意愿,轻轻含住那对色泽偏淡、饱满柔软的唇瓣,甚至不满于此,还想要将灵巧舌尖也探进去。
而应千歧在最开始的震惊过后,很快便眉头紧皱地合上了牙关。
“...嘶!”骤然传来的疼痛令沙如雪恢复了些许意识,他茫然地舔了舔舌上的伤口,腥气顿时就在嘴里扩散开来。
抬头看了眼重归平静的男人,他犹豫地问道:“应大哥,我们刚才是......被控制了吗?”
“这便是心魔幻阵的威力。”应千歧显然也心有余悸:“不可再被蛊惑了,也不能再陷落任何幻境,屏息凝神,我们要赶快找到出口。”
闻言,沙如雪便也打起了十二分Jing神,学着他的样子,小心谨慎地将自己的神识融入到了黑暗之中。
心魔幻阵中,除了虚无之外,就只有一片Yin寒刺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