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可惜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句不好听的,人生来有两种特性,一是贱,二是忘。欸,你别那样看我,我可没骂人,”公羊月瞪了一眼,继续侃侃而谈,“贱是说命贱如草,却又春风再生,这数千年打杀不断,可依然活着无数;至于忘,你且四处看看,除了你们这样怀古伤今的,还有几个记得成汉。”
说完,他把钱递给蒸粑的,道:“给我来六个。对了,打听个人,你知道李雄吗?”
“李雄?”蒸粑人一边把筷子探入笼中快速抓取,一边回道,“没听过这号人,倒是隔壁村有个叫李狗蛋的。”
公羊月分出三个,放晁晨手掌心上。
晁晨捧着,嘘声一叹:“无论才子佳人,英雄红颜,最终都逃不过黄土白骨,大概也只有书中人,才能永垂不朽,可惜,可惜你我都不是。”等他回过神来,那热度已浸入掌心,烫得他龇牙咧嘴。
“你再婆妈,就别吃了。”公羊月烦他,抬手去抢。
晁晨这才闭嘴,背过身去躲着。
这时,铺子外走来个担柴的,张口不是冲蒸粑的呼喊,却是接着方才公羊月的问话,笑着说:“这位公子,你问的人,我知道。”担柴人要了两个粑,一边咬,一边邀上二人随行,走过一道板桥,见四下无人,他这才撂下挑子,对着公羊月行礼。
竹海里的人虽然在沈夫子死后便被遣散,但总有些顽固派不肯走,砍柴打猎,约莫会守到李舟阳死。
公羊月开门见山:“李舟阳在否?”
“不知,未见出入。”
以李舟阳如今的功夫,即便光明正大离去,敢正面与之交锋的人并不多,但他依然选择悄无声息动身,必是连他也觉得要探查的对象十分棘手。
公羊月又问:“那最近可有生人到此?”
“有,有个道士。”
道士?
蜀中传道者倒是颇多,不过大多为人眼熟,既说是生人,必是别处来者,会是从哪里来的?赣州?还是北落玄府?
问话后,公羊月叫上晁晨,径自往竹海去。
毕竟不可能圈山围地,出入路甚多,不过基本是些险道,只有久居此处的挖笋人才晓得,只是如今寒冬月,上山的少之又少。而大道通路,便只一条,翻过梯岩,打七彩湖往墨溪谷,所谓的山门也在此。
这一路上碧竹连顷,广袤似海,浑然天成的迷谷,本不需要设置任何阵法,但李舟阳以左手剑重出江湖后,没多久便有许多剑客慕名而来,不是为拜师,便是为讨教,偶尔有一两个能误打误撞进来,更多的是困在竹林,还得等人施救,以至他无法安心钻研剑术。
还是他一通晓阵法的旧友,在附近设有关卡,并放出消息,说是往后要见,自可光明正大闯关,只是威力骇人,生死勿论。
几次过后碰壁,消息传开,添油加醋说得那叫一个恐怖,什么无间地狱,有去无回,久而久之,来的人便少了,纵使有一两个想不开的,也不足为患。
晁晨随公羊月进入,并没有觉得有何可怕,心下发疑:“这关卡真能杀人?”
“我倒是希望如此,”越接近目的地,公羊月越不安,那是杀手独有的直觉,准却很难同旁人解释,他只能通过Yin阳怪气的说话,来排解心中的忐忑,“不过是利用人畏葸的心性,如果这里头住着的是位博爱的剑客,人困了给指路,还送吃送喝,竹子早给踏平了,让他们以为没个退路,生死一刀,麻烦自然变少。”
晁晨指着坡岩上一角:“公羊月,你看!”
公羊月自是也瞧见,伸手一抓,拉着晁晨直接越上竹林顶,举目望去,清风徐来,微波荡漾,并无异常,可见打斗已歇。而后,他施展轻功向前奔逐,透过脚下竹叶缝隙向下看,一路上血流绵延,陈尸狰狞。
“多是黑衣,腰上绑着绳索钩链,应该是趁夜翻山,有两个身量娇小,穿的是苎麻衣,本地打扮,多半是被抓来引路,”晁晨也没闲着,凝聚目力,大致扫过,“看横倒方向,不似受到伏击,应该是在中道直接被杀开。要么是人为,要么是地上伏着蒺藜索引,将人切分。”
“还有呢?”
“伤口,伤口看不清……”
奔至尽头,呈阶梯直下的小溪旁,现出一座竹院,公羊月落地,将尸体踢翻过来,摘下面巾:“过目即忘的长相,适合潜伏和追踪,”这能解释为何担柴人和他的同伴,没有警觉。说着,他又摸了一把骨架,抬肘狠狠打在腿骨上,“架子虽不大,但看这骨头硬度,是大人,应该跟段赞的童子门无关。”
晁晨颔首,拨开衣服,道:“这附近几具,外伤皆不明显,不是死于刀剑,肩有抓拿痕迹,脖子一圈红淤,绕绳钩索皆有可能。”
众所周知,李舟阳乃是个剑客,而设下的关卡,也必然脱不开唬人的锋刃,此二者当下皆可以排除。
公羊月脸色凝重了些,指着其中一人的靴子:“这种靴底耐磨,但你瞧,已快磨穿,看样子走了很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