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游潇难得地打断了凌桓,“凌兄,你我同窗多年,我知道,凌兄家世高贵,为人磊落,腹有诗书,实在是个很好的人。我才疏学浅,又胸无大志,也劳凌兄你牵挂多年,实在是受宠若惊。凌兄参加了殿试便是进士,以凌兄的学问想必定能荣登三甲。金榜题名时,便是我等寒门学子可望而不可及的人了。”
凌桓听到这里,如何还能听不懂游潇话里的意思?就算如此,心里多年的执念一时间又怎么放的下?凌桓一把抓住游潇的手:“阿潇,你知道我的心意对不对?寒门不寒门我不在乎的,真的,我这些年心里一直都…”
“够了!”游潇抽回手,声音里竟然带了些怒气,“凌兄,请自重。你仔细想想,你不在乎,那我呢?你为了我一个山野村夫,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你母亲给你求神拜佛盼着你身体好起来,盼着你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你呢?为了儿女私情就要放弃吗?你对得起你母亲吗?”
凌桓被他一顿抢白,心里五味杂陈。
是了,是他自己一个人放不下。是他执念太深,心里就想着要和游潇在一起,父母的期望、自己的仕途、旁人的眼光、世俗的非议……他什么都没有想过。是他凌桓太自私了,是他错了这么多年。
凌桓仰头,将一杯酒饮尽,痛苦地闭上眼。
游潇自觉把话说重了,但话说出口覆水难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会儿,凌桓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潇,是我唐突了,从此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游潇举起杯,轻轻一碰。
瓷杯发出脆响,像什么东西碎了。
第7章
回到住的地方,游潇心里觉得内疚,凌桓一路上对他也是照顾有加,然而他却对凌桓这样的态度…
虽然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但凌桓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游潇万分后悔。
万一他状态不佳耽误了殿试可怎么办?为什么刚才自己要说那样的话,游潇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东西!真的是良心被狗吃了!游潇在屋子里团团转,心乱如麻,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离开对彼此都好。
他打定主意,给凌桓留了一封短信,放在桌上,整理了自己的行李,悄悄打开门,探头探脑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了,悄悄从后院的小门走了出去。游潇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咬了咬嘴唇,快步离开。
游潇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踏上回家之路,走了七八天才回到州府。路过一家小面摊,觉得有些饿了,便坐下来叫了一份阳春面,慢慢吃着。
邻桌坐着两个贩夫模样的中年人,吃完了面正在唠嗑,其中一个说:“你说这钱老员外也是可惜,好好的人,说去了就去了,这一个月前还开开心心办着海棠宴会呢,一个月不到,就这么走了。”
“可不是吗?听说这家里人为了争家产都鸡犬不宁的,上次还在海棠园里打了一场,好好的院子都被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到头来也没论出个长短,倒把院子给荒废在那儿。”
“好好的海棠园,如今成了个荒宅了,听说钱小公子都张罗着要把树砍了重新建个宅子,省得兄弟叔伯们掰扯不清。”
“这钱小公子也是舍得……”
游潇在旁,一边吃面,一边将这些闲言碎语都听到耳朵里。一个月不到,竟已物是人非了。他想起钱员外温厚的笑容,想起那一院灿烂芬芳的海棠花,想起……海棠树下的那个脱尘绝世的少年。游潇虽与钱家的一切不过一面之缘,但短短一个月就物是人非,也让人不禁唏嘘感慨。
钱小公子要砍了这些树,也是暴殄天物的行径了。虽然可惜,但毕竟是人家的院子,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怎么处理也和他一个穷书生无关。
游潇吃完面,凭着印象走到了钱府的海棠园门口。门口没有落锁,想来是主家在里头准备动土了。他闪身进去,发现地上被挖的坑坑洼洼,有些海棠树被连根拔起,有的被拦腰砍断,前一个月还粉雕玉琢一样的海棠花,此时早已谢了一地,零落成泥碾作尘,香消玉殒了。
游潇心里不免感叹,世事无常,何止是人有旦夕祸福呢?花草树木,也是一样的。他在树林之间穿过,停在庭院中最好的一棵树下。
这棵垂丝海棠栽种在庭院中央,想必是最佳的名品海棠了,而今叶子也因缺水打着卷,恹恹的,毫无生气。游潇看着这棵树,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个海棠树下的少年,好像那时他便是在这棵树下……
等游潇回过神来,他已经赶着一头骡子走在乡林小路上,骡子拉着一辆破板车,板车上拖着一棵海棠树,树的根部被包在一个麻绳窠里,想来是被小心地刨了根裹上的。
游潇皱眉,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把那棵两米高的海棠树给挖了,还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头骡子和破车,运着树往家赶。
真是疯了。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做了这样的事,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他怎么把这树给扛下来的记忆都没有。游潇苦笑,怕真的是中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