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到令人怀疑这地方是个生机勃勃的屠宰场,赫斯塔尔反省了两秒钟,自己到底是怎么在味道浓重到这个程度、屋子里还有一个拿刀的连环杀人狂的情况下睡着的。一般来说,他会把这归咎于这几天为了准备庭审而开的那些夜车,但是他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理由。
这个认知简直令他想要发笑。
但是他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看着阿尔巴利诺灵巧地用那把刀剥下死者的头皮——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利落,至少这种观感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如此。因为只要观看,人们就能轻易想象他为了达到这种熟练做出过多少次的尝试,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熟能生巧。
——这似乎是某种夺回一城的契机。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他一晚上窝在这个破椅子上,会对他的肩膀和脖子造成灾难般的后果。但是到最后,不知道具体是某一刻,赫斯塔尔还是在这把不太舒服的椅子上睡着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阿尔巴利诺毫不介怀地把夏普的头颅拖到膝上,然后从那个皮革的袋子里又抽出了一把刀。那场景令他看上去简直像是个扭曲版本的莎乐美,除了躺在他手中的并不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头颅。
“你把什么算作是毫无计划?看见你身边那张桌子了没有,那上面有个本子,里面是有我的工作草图的。”阿尔巴利诺头也不抬地问道,他手里拿着铁丝和钳子,正把一些骨头穿在一起。以赫斯塔尔对人体的了解,他其实有些看不出那些骨头之中哪块和哪块应该是连在一起的。
——这个比喻如同闪电般从赫斯塔尔的脑内划过,然后他忽然意识到,第一,他不能确定阿尔巴利诺的概念里有没有“心爱之人”这个概念,第二,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赫斯塔尔凝视了阿尔巴利诺的背影一会儿,然后对方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知道他已经醒了,虽然赫斯塔尔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阿尔巴利诺忽然开口说道:“嘲笑——我在空气中尝到了嘲笑的味道,你想要说什么?”
赫斯塔尔扫了一眼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他很肯定那张桌子的四条腿根本不一样长。本子就放在桌上,而赫斯塔尔认为阿尔巴利诺刚才的话应该是同意他动这东西的意思,于是就把本子拿过来、放在膝上。
阿尔巴利诺把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血淋淋的东西扔在塑料布上的内脏堆上面,他毫不介意地把落在前额的发丝往后顺了顺,虽然赫斯塔尔看不
赫斯塔尔绝不会承认,但是,看着礼拜日园丁工作确实是一种奇妙的经历,这些连环杀手从不把自己工作的过程向外界展示,因为那太过私密。
“随心所欲。”赫斯塔尔在这个词上加了个谴责的重音,“即便杀死夏普只是个意外,但是把他们布置成礼拜日园丁的作品完全是你一时兴起。而且,你既不愿拖到再下个周日,也不愿意在我不在的时刻就开工,这就导致你现在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做完这一切。结果,显然你就不得不抛弃你所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来干这件事——所以说是的,我说的确实是‘毫无计划’。”
他能看见本子的皮革封面上蹭着几道干涸的血痕,他能很轻易地想象出阿尔巴利诺带着乳胶手套、手套上还血淋淋的时候就在纸页上写写画画的样子。
而这对于他而言只是他的作品的一部分,不是生命也不是活着的人——他们本身是没有“生命”的,他们的生命只由礼拜日园丁通过他手里的刀子而赐予,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傲慢啊。
而赫斯塔尔则回想起曾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的那个纯白的头骨,装饰着水仙花和被某种化学制剂漂白的麦穗,色调纯正到一种近乎失真的程度,那种颜色搭配几乎算是欢快的。
阿尔巴利诺的坐姿简直没有什么变化,他的身边散落着一大堆骨头,半截残躯,被几块破布擦过一遍、但是抹也抹不干净的血液,墙角还有另外一片塑料布,塑料布上铺满了夏普剩下的莫可名状的部分:估计是肉和内脏。它们堆成一堆,看上去特别像是个诡异的阿兹克特祭坛。
或许阿尔巴利诺就是在这里完成了那个作品,那个知道维斯特兰钢琴师的一个秘密的黑帮成员的血,曾经也在这片地面上流淌。阿尔巴利诺手指之间闪烁着一道稳定的银光,像是冷酷无情的判决,像是死。
是还是说……那个时候我真的太年轻了,你明白吧?我当时完全错误地估计了形成的尸斑的显著程度,把那些尸斑和淤血遮盖住可花费了我的一番力气。”
赫斯塔尔本人没法在空气里尝到除血腥味以外的任何味道,他想了想,问:“你永远这样行事吗?毫无计划、想到什么就干什么是吗?”
因为这个姿势简直难受得惨绝人寰,他顶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然后在肩膀剧烈的抗议中醒来。赫斯塔尔感觉到半个身子都麻了,而这时才不到四点钟——木屋的顶灯已经灭了,但是屋子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亮着两三盏落地的台灯,金属灯罩被烤得发烫,光芒就如同舞台的追光灯一般把阿尔巴利诺拢在房屋的角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