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回领命,迟迟不肯离去。
祁宴道:“可还有事?”
祁回犹犹豫豫地说:
“我见您和夏公子藏身在一处山洞?您方才是在找树枝?这等粗活怎能劳动您亲自动手?还是我来吧。”
他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捡来一大摞树枝。
临走前,他再三对祁宴说:
“您没生过火,点燃树枝时,千万要小心!”
祁宴抱着树枝,回到洞中。
夏薰还在熟睡。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慕天席地,没铺没盖,甚至连个枕头都没有。
祁宴找到一个距离适中的位置,用树枝升起一个火堆。
火光腾起,洞内凉意立刻驱散。
明明已经不再寒冷,夏薰却还是牢牢抱着自己。
他连腿都收起来弯在胸前,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膝头。
他的睡姿像小孩子一样,梦中却依旧不得安眠。
他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嘴唇翕动,低声呢喃着什么。
祁宴侧耳去听。
夏薰的呓语起先模糊不清,后来逐渐变得清晰可闻。
等祁宴听清梦呓的内容,顿时愣在当场,几乎喘不上气。
他的心如同被利刃贯穿,疼得让他全身都麻木了。
夏薰在梦中低语不休的,全都是他的名字:
“祁宴……我好冷……”
他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一样的话。
就像他在痛苦之中,只会期待一个人来救他。
祁宴被翻腔倒海的愧疚与心疼捕获,动弹不得,几乎要变成一座石像。
七年里,夏薰也许曾经无数次唤过他的名字。
那些时候,他都在做什么?
他远在京城,一声都不曾听闻。
祁宴浑身发冷,全身的血ye几乎凝固。
他的心口发紧,疼得他无法呼吸。
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都在这样尖锐的心痛中度过。
每每大夫来替他诊治心疾,都说他是忧思过重,必是数度心痛不已,才会患上此疾。
祁宴没有把病放在心上,甚至把它当做对自己的惩罚。
好像只要心足够痛了,他就能忘记夏薰的死。
此时此刻,在山洞中,疼痛让他如尖刺在喉,他忍不住闷声猛咳了好几下,咳不出任何东西。
他用力攥着拳头,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颤抖着呼出一口热气。
原先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四肢百骸的力量也渐渐恢复。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慢慢蹲下,将外衣铺在地上,然后面对夏薰躺上去,把这个被梦魇困住的少年,轻柔搂进怀中。
少年。
夏薰今年二十四岁,但在祁宴心中,他还是与他初遇时的十六岁少年。
祁宴调整姿势,让夏薰躺在他身上,远离冰凉的泥土。
夏薰愁眉不展,还在唤他的名字:
“……祁宴……”
祁宴环抱住他,强忍满目酸涩,在他背后轻轻抚摸。
“我在……我一直在……”
他言语哽咽,说话都发着颤。
他按住夏薰后脑,把他的脸贴在自己心口。
夏薰的手仍旧握成拳头,缩在胸前,他的表情没有那么痛苦,却还是眉头紧皱。
不过,他不再呓语了。
至少,在祁宴怀中,他能获得片刻安眠。
第11章 风满槛
夜半,夏薰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身处何地。
火光早已熄灭,洞中漆黑一片。
他缓了缓神,这觉睡得并不安稳,可他居然没有觉得寒冷。
月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进洞中。
他借着幽微的光线,看见祁宴的脸,他的脸庞离他不过只有数寸。
他惊得立刻坐起来,原来他方才一直躺在祁宴的胳膊上。
他的体温源源不断传过来,夏薰才没有感觉冷。
祁宴似有触动,人虽未醒,如同本能般伸出双臂,牢牢抱住夏薰的腰。
“夏薰,别走……”
夏薰僵硬着身体,任他抱着,直到他再度睡熟,环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松了。
他移开祁宴的手臂,放到一旁,不由自主看向他的脸。
祁宴非常瘦,比夏薰初识他时瘦削许多。
即使在梦中,他的眉宇间也浮着一层浓重的郁色,像是不得安睡的样子。
他的眉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就算不皱眉,眉心间都残存着浅浅的细痕。
夏薰不懂。
他大仇得报,加官进爵,理应春风得意,眉飞色舞才是。
为何要这样黯然神伤?
贺琮已经有两个孩子,就连他大哥都娶了亲,祁宴却还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