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童心里,他永远是那样稳重、坚毅、刚强。
老房子里的杂物都处理干净了。周舰和周熠的遗物很少,加上自己的东西也不过装满一个不大的旅行箱。
周童是全班第一个返校的。回来后他忙着打扫宿舍和实验室、预习新的课程。一天下来,要么换床单洗衣服,要么帮同学上上下下搬送行李,总之是在一刻不停地找些琐碎事情来做,为的是让自己不要去想那封古怪的“遗书”。
食堂还没开门,一日三餐都靠外卖解决。于迪打了几次电话约他,他却无心出去消遣,借口要帮老师准备材料,闷头在宿舍看书。可看来看去总是走神,一句话来来回回读了数十遍,再怎么强定心神,注意力还是会不断地被那张信纸勾走。
信封和信纸被他分别挂在了窗前的晾衣夹上,晒干后的纸张生涩坚硬,微微泛黄。内容有三分之一都看不清了,没有收信人的姓名也没有落款,周童读了几遍之后,唯一能肯定的是这封信绝对不是出自周熠之手,并且怎么读都不像遗书,倒像是一封情书。
太奇怪了,谁会给周熠写遗书呢?
周童试着在细微末节当中找寻着线索。
信里提到了崇怀,那是周熠生前部队所在的地方。
开头写道:“你不在的这些天,崇怀风很大,又不见下雨,干燥得要命。我买了一只润唇膏,无色无味,但猜你一定会嫌弃,想想还是送给萍姐了。”
一定是个非常爱美的女孩子吧,周童想。
“其实也不盼下雨,膝盖的伤会痛,睡不好觉。”
“对不起,我不想写遗言给你。即便将来我们注定要赴死,我也只想对你说我爱你。”
“我从未这样心爱过一个人,爱到想为你歌唱,为你舞蹈。”
“你可以放下顾虑,牵我的手、抱抱我吗?”
“我会永远走在你的前面。烈焰火海,无论生死。”
......
字里行间洋溢着浪漫和热情,又充满了乞求和渴望,卑微且渺小。能看清的就这么多,信的结尾还写着:“明年今日,我想带你回云陵。”
云陵,周童听过没去过。温柔多情的江南水乡,遍地开满芍药。
算算时间,周童判断出这信应该是在周熠牺牲前不久写下的,因为第二年便是他即将结束义务兵役的日子。买西装,回云陵,应该是同写信人的约定吧。
但周童从未听周熠提过退役的打算。他想当然地以为周熠会像周舰一样,扎根在消防部队,成为一名随军志愿兵,况且这也是他一生当中未曾改变、动摇过的心愿。
周熠入伍后只回过江洲一次,平时电话里也是问周童和nainai多,说自己的少。周童对他的部队生活一无所知,包括最后的牺牲,只知道是判断失误,并且违抗了上级命令,因而死后也并未被追授烈士称号。
这封信让周童感到前所未有的内疚。这些年,他一直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养父和哥哥为他营造的舒适圈里,无法感同身受死亡的威胁,也不懂被烈焰炙烤的艰苦和伤痛。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挥霍,那都是周熠不曾拥有、也不可能拥有的青春和时光。
同样是经历过劫难、被施与恩情的孩子,周熠只比他大了六岁,却毅然决然继承了养父的遗志,独自承担起千斤重责。
当义务兵每月只有几百块钱的津贴,周熠都如数汇给家里,自己不留分文。他从不喊苦也从不说累,没享受过片刻的自由和快乐,甚至与人生了情愫也不敢放开去爱,不肯让人知道。
那套西装非常便宜,面料也很普通,穿在周熠身上却是挺括高雅。十九岁的他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熠熠生辉、神采飞扬。他要去见的那个人,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接连几晚周童都辗转难眠。那封信像一首动人的诗歌在脑中不停地回响萦绕,他发现自己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渴望,渴望了解周熠在部队那一年所有的点点滴滴,渴望能再次靠近他、怀念他,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火光。
更渴望的,是知道那个爱着他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
闻阅进门的时候,周童正聚Jing会神地趴在桌前看全国征兵网上的大学生应征入伍政策,听到动静回头招呼一声“回来了啊”,又埋头继续。
“啊。有热水没?渴死了。”闻阅把行李放好,端着杯子走到周童身后,瞄了一眼屏幕:“你干什么呢?要当兵啊?”
周童划着鼠标,发现网页已经到底,随即合上笔记本,抱起桌上的暖瓶递给闻阅。
“嗯,有点心动。”
闻阅没当真,倒开水给自己冲咖啡。“心动一下就行了,千万别行动,不然你们院的老师和教授都得哭晕。”
周童扭头盯着闻阅,看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调羹在杯子里搅拌,不由地皱起眉调侃道:“小阅阅都能当兵,我为什么不行?”
闻阅不满地瞪他一眼。周童立刻敛了笑意,又极认真地问:“军训都差点扛不住,你真要去当兵?当兵可没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