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戨和鲤鱼仙人驻足在走廊上,这条通往龙太子寝宫的走廊两侧竖着朱漆的柱子,两柱之间垂下轻盈若蝉翼的薄纱,风吹波浪间流过温润的灵气。两人恰好站在两柱之间,隔了一条纱幕的距离,时间也隔出了两人的一段疏离,而方才鲤鱼仙人脱口而出的揶揄令青戨莫名生出一丝窘迫,不属于凡间青蛇的羞惭。
嘿,这家伙嘴可真“坏”。
不等他回复,鲤鱼仙人旋即如衔尾般衔上自己的话:“玩笑话先放一边,龙太子可有为难你?”
青戨将之前的窘迫一笑置之,反问:“怎么龙太子会为难我们这等小仙?”
鲤鱼仙人环顾四下,移步凑上前压低了声:“龙族出了几位有仙职的仙人,龙君虽也待我们也算不错,但这龙族里的其他仙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大嘞。”他似是不屑地冷哼,却又小心翼翼地斜视左右,“我听闻龙君有个不好惹的儿子,心性狭隘、锱铢必较,你见到了可要小心对待。”
青戨连忙应下,仔细回想了龙晔童在他面前的举止情态:说不上完全的真情实意,但也不矫饰他的目的——兴许鲤鱼仙人的说法夸大了些许,小心眼、记仇没准是龙族的普遍性格呢?
鲤鱼仙人见青戨不自觉的微笑仿佛察觉到什么而眯起眼,不解地问:“我倒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龙太子把你调到他的身边。”
青戨直截了当地反问:“你想被调到龙太子身边吗?”
鲤鱼仙人马上摇头摆手,看得出十分抗拒:“别别别,服侍龙族可有罪受。”说时他的面上露出片刻心疼,转而认真地看向青戨,“哎,从此他是主,你是仆,诸多约束,诸多困苦啊……”
青戨听着他似歌似叹的感慨,知晓鲤鱼仙人定有不便告知于人的心事,也不知他从何处知晓龙族内部的矛盾纠葛,便不再多问。
两人就此别过,龙族福地之大,仙规林立,即使拥有疾行千里的仙法又如何,也不知何时再聚首谈话。
青戨办完龙太子吩咐的事务回到寝宫时,迈入寝宫便见身着箭袖劲装的俊美男子兴冲冲地向他走来。
龙太子自然是一副好样貌,在他还是孩童时便是如此,如今看来这通身的气派更增颜色。他的面皮白皙,五官柔和而不失英气,碧色的桃花眼看人谁都觉得美姿颜、有温情,只不过他不常直视旁人;身为龙族龙君的儿子,旁人也不敢直视他,生怕冒犯贵人,因而许多人也不知道他漂亮眼睛里的光彩。青戨有幸见了几次,通常是在龙太子被自己逗乐的时候,虽不知其笑容包含几分真诚、几分嘲笑,但得见美色便让青戨放下了这种徒增无趣的推测。
“美色”大步跨来,停在青戨的面前,激动地说:“我向龙君借来了炼制法器的仙炉,备好了材料就等你试手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青戨的头脑,他跃跃欲试的心情蒙蔽了被龙太子握着手腕走的不妥感:何时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
青戨如同在凡间般开始铸剑,即便在龙晔童的注视下,他也坦荡地脱了上身的衣服,舒展肌rou,活动筋骨,重新握上铁锤的感觉仿佛静脉通畅般爽利。他在仙界打的第一把剑送给了龙晔童,然而对方注入灵力准备一试时,剑身裂开了一条如深堑的裂缝。
两人面面相觑,青戨摸了摸鼻梁而感到脸微微发烫,龙晔童却见怪不怪地宽慰他:“炼制法器本就万里挑一,而且我太兴奋,忘了提醒你缺了一样材料……”
“什么材料?”青戨迫不及待地追问。
龙晔童的食指弹了弹裂缝的剑身,叮呤乓啷一声,青戨的仙界第一把剑一截两断。
“剑魂。”
青戨不解其意,龙晔童耐心地解释道:“便是法器承载灵力、运转灵力的中心枢纽。法器炼制时融合的魂灵不同,法器展现的特性就各不相同,例如我兄弟的御风扇融合了风魂,在御风上便更胜一筹……”
“风也有魂?”青戨似懂非懂。
龙晔童微笑:“简单来讲,我所理解的魂是未长成的灵,不过不同仙人也有不同的理解方式。万物有灵,万物有魂,风有风魂,水有水魂……不过也极难寻找到它们的魂灵所在。这在我给你的仙籍里也有讲过。”说着瞥了他一眼。
龙太子最后那似抱怨的尾音听得青戨一阵汗颜,想着一堆堆积在案的仙籍又是一阵头疼:原本识字已属不易,博览群书对于他这条凡间小蛇更称得上是折磨——好不容易躲过了师傅的催促、念叨。不过转念一想,凡间又有几条青蛇能开灵智,有长生缘,能登仙界?昏聩无知的对应大概就是博学敏智。青戨的心态平和许多,这便是有得必有舍。
这次炼制法器以失败告终,龙晔童一路讲述他自己炼制法器的失败经历,并且不时夸赞青戨铸剑的熟练:铸造的剑在凡间也是数一数二的珍品。
青戨被龙太子这么一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插嘴多说什么。
两人回到龙太子的寝宫,龙族侍女早已在桌上摆好这次的菜品。当青戨忐忑地看向摆盘上的食材时,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不再是仙白菜芯,万幸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