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竺莘一家四口被押送上京,送到大理寺监牢里。她这案子本不该由大理寺管,因是媱帝下诏让颜炤负责押送,故大理寺才多承一职。
牢中,公良氏轻拍着两个懵懂稚子。见她们已酣然入梦,便掖好被角拿起外袍走到尹竺莘身边为她披上。
“孩子们都睡呢。”
尹竺莘听到动静,转头握住他的手,扶人坐在自己身边:“是我无用,才让你和衡儿澄儿受这样的罪。”
“妻主。”公良渊朝尹竺莘浅浅一笑,如幽暗牢笼内洒下的一缕辉光:“如今还能陪在妻主身边已是万幸,您莫要忧心呢。左右不过是我们全家四条性命,凰上要拿去便拿去好呢。”
尹竺莘从出身起便是天之骄女,父亲庞氏宠冠内廷多年。她自小聪明机敏,深受母凰宠爱。分府出宫后,更是风流不可一世。王府内侍奴成群,他对这个祖母轻寒出身,却官至监丞。自幼熟读《女训》《女诫》,循规蹈矩时常劝谏于她的正君公良氏,不屑一顾。
常借伺候不周为由,令府中教养嬷嬷调教羞辱。公良渊委屈求全,沉默隐忍多年。
不想苦胆案发,太孙被毒死。父亲在宫内撞柱自戕,她获罪流放。由致高处直跌泥塘,灾祸临门之时。唯有这个男子尽力为她安定府中一切,领着一子一女随她一道去了镇宁。
如今她们荆钗布衣,却体会到了这世间最难得的至诚情意。
尹竺莘将夫郎生了冻疮的手窝到自己衣襟里,两人紧紧的拥到一处相互取暖。公良氏想起从前不管是在母家还是王府,虽是锦衣玉食但时时刻刻被教导得矜持端庄。
直到贬黜去了镇宁,在那个破落院子里,她们被阻断了与外边的一切交际。便是送饭食的杂役,都是一月一换的聋哑之人。公良渊的温柔平和不改仍苦中作乐,打理她们的生活用度。尹竺莘亦懂得了他的好,慢慢的她们相互依恋。
放眼大多男子的一生,便是从一个院子困到另一个院子。荣华富贵时尹竺莘对他不屑一顾,沦为囚徒却让他感受了一回人间挚情。老天爷啊,也算是没薄待他。满腔柔情终有托!
第三日,尹竺莘被人领到烟雾升腾的浴桶里沐浴。更衣后给她带上手镣,只罩在大氅里让外头人见不着。大理寺丞亲自押她到宫门前,再由傅式缨护送至抚怡殿。
宫内一片银装素裹,雪花纷纷扬扬并不停歇。承霄殿前玉阶那儿一片冷清,只有几个宫婢在打扫。尹竺莘的布靴被雨水侵透,寒风如刀割般呼啸扑向面颊,卷起绺绺乱发。在她呼吸之间,口中呵气如白雾散在余晖里。
直走到西暖阁终于又是一番天地,外面寒天冻地殿内却温煦如春。尹竺莘快要冻僵了的四肢,被一点点暖了回来。
尹竺偲一身靛色绣鸾袍端座于上,见她立在那里久不行礼道:“孤既没将你全家下昭狱,亦没命人压你到承霄殿,可算是仁至义尽。但你到了抚怡殿居然还不跪不拜,是何道理?”
尹竺莘面上毫无惧色,淡然的很:“凰上不过将这里作为我的审堂,您亲自担了主审官。我跪或是站,您都是凰上。更不可能因我一跪,就饶了我夫郎女儿性命。凰上若真要将我绑缚承霄殿问罪,亦是不容置喙。成王败寇,我一个落败者哪有抗拒之力。”
尹竺莘说完自嘲的笑了两声,继续道:“所以那何必多此一举,让我这膝盖再受一重罪。”
“你谋逆弑君,刺杀朝廷肱骨。所犯皆是死罪还在此揣度圣意、大言不惭。”尹竺偲语调低沉,眸光冷冽:“枉母凰在延辰斋日夜忧心你衣食不周,看来是在镇宁呆的太舒服呢!”
“谋逆弑君?那我倒想问问凰姐,您安排在镇宁的看守卫士是聋人哑巴,还是行动不便的残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尹竺莘说完霍然抬头,她万分佩服这位凰姐手段:“罢了,秦之宥确曾是我的得力幕僚。你如今还有供状在手。对天下人来说,我是死有余辜无理可辩。你登机不过一月那童睦灵便过世了,想必也是你和她做的交易。若真是我动手,如童家这样的骑墙派,我定要将童睦丹留下,告诉她长姐是被陛下逼死的。让她备受煎熬,如履薄冰。再看童隽,又能如何效忠于你做天子近臣。”
媱帝脸色微变,抬头定定的看着那人。衣料粗糙,脸被吹的皴裂,落魄至此却还嘴硬。
“胡言乱语,你是疯魔了不成?”
尹竺莘摇摇头,脸上浮现落寞伤怀的神情:“你既已押解我全家到了上京。那我在死前只有一愿,让我见一见母凰。
媱帝一脸漠然,似淬了寒冰般道:“母凰在位时对你们父女何等宠幸,孤同父后却过的如履薄冰。你到如斯下场是咎由自取,孤为何要遂你的愿?”
“哈哈哈,哈哈!”尹竺莘闻言,深深看一眼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亲凰姐。眸中隐约透着的是淡淡倦色:“您已经在至尊之位,却还嫉妒母凰对我和我父亲的恩宠。可你还记得,那一年你生父章彬还在。天比这还冷,我们都烦跟在后边的那群宫婢侍奴。你就带着我偷偷到会旃宫,我俩拿着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