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不准确,是失控,大家总喜欢说酒后露本性,见过我酒醉的人都说我很凶狠,看谁都不顺眼,都不相信,像一匹狼崽子,谁都想揍一顿。于是身边渐渐没有人愿意陪我一起碰酒。
改变不是没有人愿意陪我喝酒,是有一天吧,我打了我女人,那时候我还有点意识,不仅我蒙了,她也蒙了,我连声对不起都没说就跑了。
她发消息要我回来,我没敢回。
那年是二零一零年,冬天,长沙下了雪,很冷,我们早先准备好到她家过年,打了她后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太冷,我总觉得眼前有我妈,她披头散发地缩着身体躲在角落里,咬着手指满是惊恐,看着我和郑明。
脸上啊都是伤,红的青的,看起来好不可怜,还在说不要,她哭得很狼狈,说别碰我们正正。
房间是暧昧的蓝色,是他们新婚的时候为了我刷的,很蓝,也很漂亮。然后郑明狰狞的脸被蓝色包围,我被压在桌子上,身边是混乱的白,浑身炽热,也不难受,单纯是茫然。
我在冬天雪地里陪着流浪汉坐了一夜,对面的流浪汉偶然还搭理我几句,我也会回回话,反正是打法时间,大家都随便聊聊。日子嘛,好的坏的都得过。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抽完了,发现手里一分钱都没有,想买第二包烟也都是想想。
天亮得格外晚,我蜷缩着保持一定温度,终于见到太阳,拿出洛基亚,对她说我们分手。
她从我十七岁到二十岁,陪了我三年,浪费三年时光。
她可能觉得没啥,说回来说,我说不成,这是不能算了。
不仅这事,其实我还好好多事她都不知道,本打算好好过日子,能瞒就瞒。
不行了。
我脏得厉害,找了再多借口,也不过是我妈走之前说的一句脏。
她还在发消息。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咱俩算了吧,别发了,费钱。她又问你在哪,别隔着手机,你打了我不说说?咱俩见面谈。我说个地方,是个商场。
我本想约她到个饭店,但熬不住没钱,还是去商场暖和一点,家我是不敢回,怕她把我锁里面,她的确有这能耐。
到了后半天,我等着。
她骂我不是男人。我说我是个贱种。她脸色都变了说为了这点小事至于分手吗,我都没说什么。我说她不懂。
可惜没烟。
她的确不懂。
我说背着你我做了好多对不起你的事,这你都能忍啊。她突然含着泪大喊我名字,用长沙话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用讲出来啊。
她甩了我一耳光,就抬着头,不让眼泪落下。
我有点狼狈,她什么都知道,我现在才知道,她是什么都知道。
她后来又坐到我身边,恶狠狠地说分手后别给老子死了,我说好,然后她陪着我,坐到了要关门的时间。
M说:“那不喝了。”
我想想:“还是喝点吧。”
我瞅了眼,他的冰箱都是酒,要说我对烟如命,那透过冰箱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爱酒,我俩不爱说话,一杯一杯地灌,是灌自己,不需要对别人负责。
醉了都没意识。
我那天梦到我妈后又梦到了她,这辈子的运气大概是为了遇见她这个好女人。好多年了,多到不是在梦中看见她,我都忘记她的模样。
梦醒在家找了找,找到了她和我一起拍的大头贴,发型非主流,贴得褪色了,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好像她还在我身边。我感谢她维护我早已消失不见的自尊,甚至不嫌我脏还陪了这么多年。
M突然文艺,醉醺醺问我懂不懂爱。
我笑了笑,晃着酒杯,说我当然知道啊,我也有爱的人。
M问是谁。
我说是为了我好离开我的女人。
我对M的仁慈,是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和她一样,感情一样态度一样,一样炽热坚决,不给我退路。
于是我把没对她的好,给了M。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