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床板上的棉絮垫得不厚,陆锦年平时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坐上去倒觉得有点硌人了,陆文元在书桌那边的椅子上,他们离得不算近,但陆锦年还是不太自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主动把自己的伤疤敞开的行为有点像某种献祭仪式,在与神明或恶魔签订契约时,就要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
他洗完澡后依旧穿着自己的睡衣,观念的转变很难实现,他不能赤裸着上身直接从浴室出来,现在他坐在床边面对陆文元,然后顺着领口的扣子一点一点往下解。
这样的场面他早有预料,陆文元从小就言出必行,他从那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这时候也没什么好忸怩的。
陆文元看他的眼神很专注,他被盯得不敢抬头,只能慢慢加快手里的动作,扣子解完以后他反而释然了,左右要走这么一个过场,倒不如早点结束。
房间里的空调打得很足,陆锦年把衣服脱下来以后还觉得有点发凉,当陆文元的目光扫到他身上时,他的皮肤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栗,这样的视线是带有温度的,在皮肤上每停留一秒就灼人一分。
陆文元从书桌那边走过来半跪在陆锦年面前,他们没有对视,空气里流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半晌,陆文元伸手触上陆锦年左肩的伤疤,在心脏的斜上方,狰狞斑驳的一大片,他细细地摩挲,仿佛触及的是某种脆弱的易碎品,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伤疤渐渐上涌,陆锦年摁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疼吗?”陆文元突然发问。
陈年旧伤怎么会疼?陆锦年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我是说当时疼吗?”陆文元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陆锦年的心猛地抖了一下,他又想起董雨晴浇完开水后失态地问他疼不疼的场景,被开水烫得皮开rou绽当然很疼,他左半边的衣服shi透了,一阵一阵的刺痛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可他不敢说疼,因为房间里只有他和董雨晴,他必须装作没事才能稳住董雨晴的情绪。
等他终于把董雨晴哄去睡觉以后他才把上衣脱下来,被开水直接淋到的部分早已通红,一个接一个的黄色水泡遍布在红肿的皮肤上,这时候疼痛已经麻木了,他皱着眉头审视这些水泡,觉得真是太难看了。
原本这种程度的烫伤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伤疤,但他处理的时间不算及时,处理的过程也并不积极,总之在那之后他的左臂到后肩留下了一大块略突出皮肤表层的深深浅浅的疤痕。
他再也没穿过短袖,即使在夏季也捂得严严实实,这些疤痕成了他无奈人生里无法抹去的一笔,他不想让董雨晴看见也不想让自己看见,他觉得自己就是董雨晴生命里的伤疤,毕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受伤,在受伤的时候也没想过会留下怎样的疤痕,在董雨晴决定生下他时就注定会伤到自己。
“哥?”
陆锦年被这一声唤过神来,事到如今他再听到这个问题时还是有点恍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疤,当时那种切肤之痛已经无迹可寻,于是他跟陆文元说:“我记不清了。”
他的皮肤常年不见阳光,年幼时的疾病和中药在他身体里沉积成一种特殊的气质,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苍白又单薄,房间里的光线是昏黄的,让他的皮肤形成了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陆文元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蛮横地拨开陆锦年的手,任性又倔强的继续刚刚被打断的动作,他顺着陆锦年的左臂一直摸到后肩,与隔着衣物抚摸时的触感截然不同,他在这个过程中陡然愤怒起来,不光为这烙印一般的疤痕,还为了那些年他无能为力的过往,这些全都是圈住陆锦年的枷锁,如果他无法改变现状,陆锦年就永远不会得到自由。
“可以了吧?”陆锦年垂着眼睛,他双手反撑在背后,整个人微微倾斜。
陆文元依旧半跪在原地,他沉默地把睡衣给陆锦年套上,然后一颗一颗把扣子扣回去。
“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和你动手。”陆文元的语气闷闷的,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伤疤,在他的印象里董雨晴对陆锦年几乎是溺爱,他以为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里陆锦年的生活与他截然相反。
“她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陆锦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包括她以前那样对你。”
陆文元轻笑了一声,觉得他哥还是太天真了。
“她想杀死我这样的事也在你说的那样对我之中吗?”
当梦境与现实重合以后,人最先感到的不是神奇和惊喜,而是一种被窥见秘密的恐慌,陆锦年一把抓住陆文元还没收回去的手,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之前你问我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多少就是想问这个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晚上总想去你那边一起睡吗,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半夜在窒息感里惊醒过来,董雨晴捂住我的口鼻死死盯着我,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感觉到缺氧后的眩晕感,其实我一直分不清这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我臆想出来的,不过是哪种都无所谓了,这对我来说不太重要。”
他把和陆锦年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