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元一直以为他和段佳睿是他初二那会儿才认识的,但其实他和段佳睿第一次见面比他印象里要早得多。
他们两家是世交,严格来说是和董雨晴的父辈那边是世交,在他们家变得乱七八糟以后,这些关系就都由陆泽炀来维系了。
段佳睿比他大五岁,原本是家族里的私生子,后来他爸的原配去世了,他这个一直不成承认的儿子最终被段家认了回去。
他妈完全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子,在段家伏低做小,勤勤恳恳了十几年,也没能如愿扶正。段佳睿十二岁那年,他爸娶了新的妻子,自那以后他妈终于肯死心了。
他去国外读书基本上就是为了他妈,她一个女人不容易,继续留在这里太痛苦了,倒不如跟他一起,走得越远越好。
他临行前,家里装模作样搞了个聚会,像这样的家庭最喜欢的就是用各种噱头把人聚在一起,有很多事聚着聚着就能迎刃而解了。
段佳睿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被放养了太久,骨子里就和这些世家出来的小孩儿不一样。这些人从出生开始就被装进固定好形状的模具里,一言一行都刻板得毫无乐趣。
他从宴会厅溜走的时候也没人察觉,他的出生就摆在那儿,这辈子都做不了主角。不过他也不想当什么主角,成为焦点就意味着要一直活在他人的目光中,他只希望自己能过得尽兴,不要像他妈一样,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迷失掉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他往后院那边走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遇见人,来参加聚会的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不会有人像他一样被放任随意走动。
所以在人造湖那边看见个小孩儿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小孩儿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了件烟灰蓝的西服,坐在湖边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他腿边放了个挺Jing致的鸟笼,不过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人造湖这边大多是地灯,小孩儿屈着膝,被照亮的下半张脸只能看见他微微上挑的嘴角。
段佳睿没太靠近,他不喜欢和这些世家的小孩儿牵扯,驻足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想换个地方待着。他刚走出去两步,突然听见自家的管家的声音,匆匆忙忙的,好像有点着急:“您是陆家的小少爷吧?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多危险啊,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都没人知道!”过了几秒,这声音又变得惊恐起来:“您…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段佳睿起了点兴趣,找了棵树靠着继续看。
那小孩儿听到声音转过头了,是非常好看的一张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Yin鸷和淡漠,他顺着管家的目光往下移,这时才发现这小孩儿的手上攥着一只血迹斑斑喜鹊。
小孩儿淡淡地瞥了一眼管家,不甚在意地摸了一把自己脸上溅到血迹,原本不明显的血点被拖成了长长的几条,让他的脸在朦胧的夜色中平添了几分诡异的妖冶。
他从容地把喜鹊放回鸟笼里,连带着右手里握着的小刀一起,那喜鹊气息奄奄地鸣叫了两声,两边翅膀上的血口还在往外淌血。
管家被吓到了,在原地呆愣了半天也不敢上前。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那小孩儿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不弄坏它的翅膀,谁知道它会不会有一天擅自离开我。”
小孩儿的声音还透着稚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管家没有接话,低着头把小孩儿领回去了。
段佳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靠着树笑了半天,觉得那些自己拼命压抑的暴虐全都被点燃了。
多有意思,段佳睿想,他居然在这样无聊的聚会里发现了一个跟自己不相上下的疯子。
他回到宴会厅时,那小孩儿已经不见了,管家说他不愿意穿别人的衣服,被他爸先带回家了。
段佳睿能想象到小孩儿进来时的场面,直到现在宴会厅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没有散尽的血腥气,他越想越愉悦,只可惜他明天就得离开这儿了。
他从管家那儿问到小孩儿的名字,陆文元,比他预料的要平和很多,在他之后身在异国他乡的那些年里,没当他回想起今天,依旧会觉得热血沸腾。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意识到,一味的躲避是不行的,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要靠自己争取,就像陆文元捅穿的那对翅膀,只要能达成目的,不论运用怎样的手段都可以。
他在国外混得很好,专业全优,帮家里扩展海外贸易,比他爸当年这个岁数时还要出色,段家那边迟迟生不出第二个小孩儿,他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个继承人。结果他就在这关头放下手里的项目去考了个厨师证。
他回国那年十九岁,不肯再继续念书,借着开饭馆的名义把圈子里的小辈邀了个遍,终于如愿又见到了陆文元。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见一个人,七年的时间让陆文元沉淀成他心底一处最特别的存在,是念念不忘,是朝思暮想。他肖想过很多次陆文元会长成什么样子,是继续保留着初见时的那份惊艳,还是在时间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