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午来,又过了两天,昨日大理寺丞回府,杀人证据没查到什么,倒是发现柳亦之似有私贩官货之举。寺丞此行恐怕也没料到会牵扯出徇私舞弊,看他神色也是吃了一惊。寺丞这几日四处奔走,仔细清点过官库,又对了官账,看起来似乎没问题,但一审再审之下,渡口杂役终于招了些细节:所运上贡茶叶及其他货物内设暗格,用以暗度陈仓。
整件事来龙去脉尚未查清,寺丞已知会县令增派人手搜查审讯,预计明日可查清。
自端午后,重峦便与江离搬入了县衙。柳瑜贵为荆州刺史,县令亦要敬他三分,将主房让给了他,自己住夫人府邸去了,西厢房住着容瑾,与柳瑜紧邻,重峦与江离则住在东厢房。
但不知为什么,那柳瑜提出今夜要与重峦换房睡,脸上的慌张一掠而过。重峦心想无碍,便也诺下了。
是日夜,主房内,重峦缓缓脱去衣物,一头乌发如瀑垂下,正打算入桶沐浴。
只见一道黑影纵身闪上房顶,悄然跃过重重瓦檐,片刻便来到主房顶。黑衣人屈身揭开黑瓦,正待看房中人动静,却皱起了眉——
怎么是他!
重峦稍稍仰起头,阖眸褪下裤子,却听得头顶一响,原是那黑衣人一瞬间乱了心神,黛瓦从手中滑落,惊动了正在脱衣服的重峦。
重峦即刻反应过来,速即知会正在里屋的江离,江离心领神会,推门而出。
纵身一跃,跳上房顶四处查寻,却哪里还见得一个人影。
“奇怪,”江离跳回院中,不解地走回房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
重峦沉思片刻。
“如果是府外的人,的确不可能。”
“但如果是府内的人,就很容易了。”
江离冷呼一声,凑上前去:“你是说,那个人,还在县衙里?”
重峦脸上浮现玩味的表情,像是草原上的雄狮终于看见猎物:“在不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做什么。”
————
是日晨,县衙后院。
西厢房正门紧闭,一旁的雕花窗却开了一半,窗边梨花开得正好,素洁淡雅,衬得窗下的男子更是肤白胜雪。男子拆开左手缠绕的细布,手指缓缓屈伸,反复确认自己伤势已好。这时,窗外飞来一只Jing壮雪鸽,正落在窗内案前,脚上绑着一根细小的竹管。
男子轻抚雪鸽,从竹管中抽出一张纸条,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于案前缓缓张开,纸条上赫然写着一个字:
杀。
男子沉思片刻,点燃一只火折,把纸条烧了,又给雪鸽喂了点食物,利落地将它放飞。
寺丞说话时,众人在场听得分明。
他知道,如若明日即将水落石出,那么今晚柳瑜必有动作。今日利落点将他杀了,东西也就运不走了。
回到房中,立刻将此事写信飞鸽传书给了沈听澜,等候答复。
现下沈听澜已回“杀”字,看来今晚便是最佳行动机会。
他看着雪鸽飞上天际直到不见,心中暗自思忖。
男子颔首,从榻下取出一把玄黑长剑,缓缓出鞘,剑身细长,竟发着幽幽蓝光,寒气逼人。此剑并无剑镗,剑柄通体皆如墨玉缁黑,剑箍纷繁复杂,十分Jing致。只消一眼,即便是再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这是把绝世宝剑。
更深,今夜无风。柳瑜今日昼时果然神情有些慌乱,想必是伺机行动。
然而,当他上了房顶揭开黛瓦,却发现那人已换成了重峦!
主房明明应该是柳瑜在住,几时换人了?
莫非……
糟糕,调虎离山?
——————
一夜无眠。合上眸,八年前的一幕幕画面,重新浮现在重峦脑海。
靖文十二年,先皇楚文煦懦弱无能。萧氏一族兵权在握,丞相魏衍恃宠而骄。魏衍之女魏恨姝当任楚国皇后,诞下一子,名唤楚旻煕,得封太子。楚帝大权旁落,萧氏联合魏氏起兵诛帝,三皇子楚旻渊持禁军令死守皇城,逆贼不敌,终于兵败,太子连夜出逃,魏氏得保而萧氏全族被诛……唯一子不知下落,时年十岁,名唤萧甯。
当年萧甯与旻熙一同失踪,实为蹊跷。后来暗杀组织鬼车的传闻在朝廷上下暗中流传,自然也传入了他这个做皇帝的耳中。那日在遇害当场得见鬼车长羽,他便猜到萧甯恐是投入鬼车门下,而传闻中凌厉狠绝、雕心雁爪的鬼车谷谷主,便是他的皇兄楚旻煕。楚旻煕乃魏衍嫡孙,那么苟活至今、德高望重的丞相魏衍自然也是脱不开干系。
魏氏谋反并不是毫无来由,而引火线正是他重峦,不,准确地说,是那个素日里寂寂无名的三皇子楚旻渊。父皇楚文煦懦弱了一辈子,在太子渐渐长大、魏氏觊觎时,终于意识到楚家江山不保,狠了心拟下诏书,要将太子之位改传与自己素日最宠爱的三皇子楚旻渊,一并私下给了的,还有传国玉玺和他Jing心培育数载五十万禁军的禁军令。
当年楚旻渊于皇城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