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当然没能惩罚自己这个快要成为皇子妃的儿子,但是他也对傅寄怀没什么好脸色。在他看来,若不是傅寄怀做了什么,傅轩为什么要去勾搭自己的弟弟。从前可没见傅轩起什么心思,左相原本就偏向自己的正常儿子,再从老御医口中听到这儿子那玩意差不多报废了,忍不住生出了同为男人的悲叹来。他嘱托老御医好好医治傅轩,在通往傅寄怀的小院子方向的一条碎石子小路上,来回逡巡,最终也没能走过去。
算了,傅寄怀再过三日就要嫁了,从今往后,就和他左相没什么关系了。
他们父子之间最后的一次接触,就是饯行前的相顾无言。
傅寄怀蒙着红色的喜帕,沉默的给自己这位生父磕了个头。从今往后,他傅寄怀过的如何,便同左相大人毫无关联了。轿子外是热闹的欢呼声,迎亲的据说是九皇子本人。傅寄怀有些好奇,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个傻法呢?
牵着他下花轿的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还不轻不重的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傅寄怀看不到外头的情形,哄哄闹闹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唯有那猫抓似的触感仿佛被刻意放大了一样,让他愣了愣。
从天空泛起鱼肚白开始,一直到黄昏时分,繁琐的礼节才堪堪结束。
傅寄怀坐在塞满了红枣莲子的床榻上,厚重的喜帕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视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九殿下!您别用手!”跟不上他步伐的宫婢惊声尖叫,也没能拦住一只肆意的手。
眼前骤然出现的是一张放大的漂亮脸孔,面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他。傅寄怀第一次同这位陌生的九殿下见面,就是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年喷在他脸庞上的温热鼻息。
赤金色的龙纹高冠,正中央坠了一枚硕大的东珠,红色的缎带系在下颚处,将少年衬得意气风发。傅寄怀有那么一瞬在怀疑,就在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少年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编贝般的牙齿,道:“皇祖母说找了个好看哥哥陪我玩儿,原来是真的!”
话中语调傻气十足,傅寄怀不免抽了抽嘴角,放弃了自己那点侥幸心理。想想也是,圣人如今如日中天,偏生子嗣方面很不争气。他老人家只怕恨不得自己各个儿子都龙飞凤舞,又何必故意安排个傻子来迷惑世人呢。
傅寄怀冷着脸,并不肯说话。倒是九皇子对他十分热忱,当即便将他的手握住,很亲热的贴着他坐下,仔仔细细的瞧了又瞧,自言自语道:“皇祖母待我可真好!”说罢,竟然是在傅寄怀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柔软的小动物般的嘴唇凑了上来,然后蜻蜓点水般的离开了,在一池潭水里划出一圈圈的涟漪。傅寄怀被惊得立刻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往侧边退去。他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成婚了的事实,实在无法容忍这样亲昵的接触。
然而,九皇子恶人先告状,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又苦又粉,好难吃,呸!”他亲了一嘴的胭脂水粉,当即捂着嘴巴“呸”了许久。一旁的宫婢倒是对此轻车熟路,恭敬的递了帕子和漱口的瓷杯上前。
九皇子擦了擦,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望了过来,站了起来,指着傅寄怀说:“给哥哥也擦。”
傅寄怀这个时候才发觉,这位九皇子竟然比他还高半个头。周遭的宫人很快就理解了九皇子的意思,上前替傅寄怀拆下珠冠,卸掉厚重的妆容,换上了轻便的衫子。
九殿下只坐在一旁的美人塌上等他,数头冠上的珠子玩。他看看傅寄怀,又看看头冠,一时间忘了自己数到哪儿了。傅寄怀也在很仔细的观察他,这就是他未来要相处一辈子的夫君。他心中郁郁,强自镇定,今夜势必会有侍官在左右记录。
洞房花烛夜,他是逃不掉的。傅寄怀越看他越讨厌,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询问宫人:“九殿下还未及弱冠么?”
替他拆下发冠的婢女闻言,立即垂手,眉眼低敛,恭敬的答道:“回王妃的话,殿下今年年初方过十九。”
傅寄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好像有点相信皇太后确实对这位痴傻皇子十分宠爱了。毕竟,一个蠢物身边的宫人如此拘谨,定是有人背后提点。看来,今夜他不仅逃不掉,还不能敷衍了事。他别过脸去,不再去看那个样貌惑人的傻子,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露了想杀人的真心出来。
皇太后的慈恩殿中,她老人家正在喜滋滋的饮梅子酒。当年,九皇子的母妃是盛宠之下的宸妃,也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她身怀有孕,却为人所害,安胎药被换成了带毒的汤药,致使她生产艰难,生下这个痴傻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了。
皇太后怜惜这个孩子,便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这个孩子生的像极了宸妃,沉默不说话的时候,每每让皇太后感到痛苦之余,又暗存欣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傅寄怀虽然身体异样,但左相还是拿他做男儿教养,请了当世大儒郑明研读四书五经。皇太后同郑明素有往来,曾经在他府中见过傅寄怀一面。
只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