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重急病昏迷不醒,他资历深,学生时期已经加入组织,打过日本人,又参加过解放战争。市委办公室闻讯,立马派了一个秘书过来,陪同家属处理医疗事务。安景云红着眼睛感谢组织关心,但也没忘记把公爹的意愿告诉组织:不想动用太多人力物力。秘书叹气安慰安景云,他必须陪着一起去,万一……的话,他得把老干部最后的遗言带回去,由组织酌情安排。
秘书的话十分委婉,但意思很明确:这是组织上的关心,有什么需要照顾的赶紧想好了,一般来说都会满足。
安景云和秘书交谈的时候,眼睛余光闪过一个身影,再一看却又没了。但等她跟秘书说及不会违背老人意愿、给组织添负担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斩钉截铁地说,“你又不姓徐,凭什么代表徐家说话!”
说话的人是徐重的小女儿徐青鸾,她丈夫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她溜走回到家,晚饭时被丈夫看出端倪,两人又去了一次徐家。应门的是老太太,连门也没让他俩进,只说都去了医院,她年老体弱需要早睡。
徐青鸾一直看这个依附外孙女过活的老太不顺眼,现在被她把住大门,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家里只有傻二二,心情极其不爽。但刚要吵嚷几句,对门的邻居出来赶人:父亲重病,为人子女的不去医院服侍,倒在这里闹长辈。
一个中年妇女没啥可怕的,但中年妇女身后的警装男人一脸严肃,看着就不好惹,徐青鸾夫妻俩灰溜溜地走了。等到了医院,还没进去就看见安景云跟人站在窗口边谈事情,两人凑上听了一耳朵,见安景云推辞照顾,忍不住出来反对。
气倒了老人,还有脸说,安景云真是不想看小姑姐这张脸。但她有她的分寸,眼下公爹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吵起来有理也要变作无理,所以只当没听见徐青鸾的呱呱叫,跟小姐夫说徐重的病情。
徐青鸾的外祖是晚清秀才,还是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酸秀才,家里女儿全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徐老太进城后才在扫盲班认得自家名字。她从小受的什么教育,到自家女儿身上仍是类似的教育,徐青鸾在文化学习上只比文盲好些,见识也十分有限。这会听到要去外地治疗,顿时着急,“怎么不放血?老头子是上火,给他放血就好了。”一边拉住市委秘书说自己家的困难,公婆多病,她岗位差、工资低,又有三个儿子即将成人,没钱没房没法娶媳妇。
市委秘书听说过徐青鸾这个人,还好有日常工作需要培养出来的高情商,摆出一付倾听的模样,承诺却一句也没有。
徐青鸾丈夫跟安景云进急诊室见了岳父,商量之下他也跟去,跟秘书坐市委的车。他诚恳地给安景云道了个歉,为自己妻子的行为,又替她辩解了两句,“青鸾是家里的老二,两头不靠,习惯了样样都要争才能有。从小养成的古怪,大了难改。”
小姑父比小姑妈小三岁,场面上比小姑妈会做人得多,但安歌也知道安景云对他的评价,不担心安景云被他的话给哄住。
这夫妻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姑妈在前头充红脸,小姑父在后面当白脸把事情抹平,话说得好听,吃进的却绝不会吐出来。
话都说完了,徐重昏迷不醒,医生护士不时过来让安景云在单子上签字,除此之外守在旁边的人静寂无声。幸好过了一会袁医生大步过来,指挥着护士、护工们准备把病人转移到救护车上。他也会随车跟去海市,增加保险系数。
按照安排好的,安景云带两个女儿上了小王的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市委的车是临时调的,还没到医院,等到了带上人就走。
深夜行车,此时没有高速公路,也没路灯,漆黑一团,有些路段还高低不平。每次颠簸之后,安景云的脸便白上三分。她有晕车的毛病,普桑底盘低,小王驾驶技术一般,难免更觉昏眩,没多久就下车吐了一场。
安歌想了想,三人换过座位,徐蓁坐副驾位,安景云换到后排躺下。安景云起先不肯枕在小女儿腿上睡觉,但眼看又要吐,只好听从安歌的建议。
安歌让她放缓呼吸,越慢越好,别的全都不要想,脑袋里只想呼吸两字。
安景云苦笑道,“我这心,快乱成麻了。”她顿了下,“上次,还是你爸爸烧伤的时候。”那回也是紧急送往海市抢救,她坐在救护车上握着徐正则的手,看他疼得满头是汗却无能为力。同车还有一个轻烧,烧着了胳膊,一路唉哟唉哟叫痛,被医生护士嫌弃了-你看,人家重度烧伤的还没叫疼呢。
安歌轻轻抱住母亲,“会好起来的。睡吧,到了医院还有很多事。”
安歌也闭上眼睛养神。
她也害怕,怕自己错了,怕即使做得对,却没得到对的结果。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长征医院。
接诊的人员等候在门口。救护车一到, 他们把病人移到推床。
徐蓁坐在普桑的前座, 车刚停就要推门下车, 被小王眼明手快拉住。前方接诊的动作行云流水,无声而充满默契,容不得半点干扰。几乎在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