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她收起荷包,将手往白云生面前一伸。
面前的手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小,白玉般的肌肤,皮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白云生发怔的盯着,等缓过气,从腰间扯下牌子递给她,“就这么多,有本事拿着它去要钱。”
花瑟瑟不满的接过一看,冰冷玄铁上刻着大理寺的字样。
这人都能住在自家的破宅子里,估计也真拿不出来了。花瑟瑟将腰牌往怀里一装,算是同意这个提议。
“你在大理寺任职?大人怎么称呼?我也好知道找谁要钱。”
“白云生。”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真有诗意,白大人有礼了。”
“不是。”白云生突然撑着力气开口,让花瑟瑟一愣,不知何意。
“不是诗意,生在白云底下,仅此而已。”
生在白云底下,没有片瓦遮身。
他的胡姬母亲在被押运的途中,将他生在白云底下,仅此而已。
话意里带着明显的落寞,花瑟瑟舔了舔嘴唇,也知那话不妥,又不知戳中何等心事,嚅了嚅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那个,今日还没施针。”
沉默半响,还是花瑟瑟先开口打破局面。
“脱衣到床上趴着。”
久靠床边,简单的起身动作已经让他额头布满冷汗。
“且忍忍,刀上喂了毒,会延缓伤口愈合的时间。再施针三次,把毒拔了,伤口愈合也会快些。”
为了弥补刚才说错话的些许内疚,花瑟瑟下针时的手法比昨日轻柔了不少。
很快满背都扎成了刺猬,将轻薄的毯子盖在背上,在白云生的视线中走到医箱前翻找起来。
纤细的背影对着白云生,丁玲桄榔一阵响,翻出来七八个画着美人图的瓷瓶。
穿戴朴素,装药的瓶子竟都是上好的汝窑官瓷。
红红、绿绿、白白、黑黑的粉末在牛皮纸上倒了一堆,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酒葫芦,在那堆垒出小尖尖的粉末上戳个洞,慢慢倒了进去。
做这些时,花瑟瑟极为认真,注意着每一滴份量,对旁边的视线视若无睹。
黑乎乎的一团搅拌成合适的浓稠度,她小心的捧着,走进白云生视线的盲区。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感觉变得更加敏感。冰凉的药膏带着手的温度一同覆盖上来,渗入伤口顺着经络游走,灼的白云生心口一热。
敷满背,花瑟瑟举着脏手道:“原以为当官的都是老爷,没想到大理寺的活计这么危险。好了,敷两炷香。我去找点吃的。”
就着铜盆里的水净手,背起绣着食铁兽吃竹子的小布袋轻快的出了门。
花瑟瑟在其中掺了安神的药物,白云生还想多看几眼就抵不过睡意再度沉睡。
直到被烟气呛醒,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白云生翻身下床就准备往外跑。几个跨步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红泥小炉挡住了去路。
炉前一个黑炭,啊不,一个面如黑炭的人。
“咳咳……恢复的不错,动作挺快,回去躺着吧,粥好了叫你。”
熏黑的脸挡住了花瑟瑟脸上的红,明明村里的王大婶生炉子咔咔几下就好,到她这儿怎么就烟熏火燎的。
端着神医的架子,当然不能让人知道神医连炉子都不会生。
“别看啦,回去躺着,好好休息有助于伤口恢复。去吧~”端坐炉前的花神医,挥着蒲扇赶人,面上一派淡定,心里慌的看不见底。
*
粥是做好了,瞧着也是普通粥的模样,撇开上层的烟渣子还能吃。
“尝尝~”脸上还留着炉灰,语气激动的劝人喝粥,急切的等着人生第一次下厨后得到的评价。
白云生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舀了一口喂进嘴里,手指头几不可察的发僵,紧接着又喝了第二口。
“这么好喝,我也试试。”说着夺过调羹塞进嘴里,下一刻五官扭曲,还依旧嘴硬道:“除了有点火燎气,还可以。你吃,别客气。”
笑呵呵的把整锅推到白云生面前,体贴的把调羹放回指间,假意出去看药,待出了门就趴在墙角猛吐几口。
吐完的花瑟瑟仰头长叹,还是没有当神厨的天分呐。转念一想,自个儿已经是百年难遇的医道天才,再当神厨,老天爷会嫉妒。
做饭失败的沮丧在她莫名的自信中消弭不见,又恢复神采奕奕的模样。
她是好了,白云生手里的调羹再下不去第二口。
细看他的手还有点抖,不明的情绪在眼中翻涌,从来没人会碰他用过的东西。只因胡人之血,卑贱如泥。
曾经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连大户人家得势的下人都绕着他走。即便进了大理寺,当了寺正,他依旧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那个女人怎么敢大剌剌的用他的东西。
还是说,她并没看自己的眸色?
“我娘是胡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