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别来无恙。”板儿抱拳一礼。
“多谢王大人挂念,如此哪里还有什么九公子,在下归一,一个等死之人罢了。”九公子唇色发白。
王家只知道,老爷接待了一位文士,谈得投机,饭都是摆在书房一起用的。没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归一先生,就在金陵,在王家的书房里,吃着一碟辣椒酱泪流满面。
“如今这东西到处都是,倒是负了当日与你的契约。”板儿看他掩面,出言解围道。
九公子苦笑,契约吗,他还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九公子早就死了,契约自当作废,夫人这么做,才是正理。听说今上广推玉米,很多干旱缺粮之地靠着玉米活了不少人命,又有辣椒,推广到各地,特别是北方的冬天,吃辣椒蔚然成风,已成一景,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有相负之说。”
一碟子辣椒酱被他一气吃下肚,却半点不觉得辣,只觉得甜,甜到心里的甜。就象是回到少时的时光,那个吃着辣椒酱盘算这东西是不是有利可图的那个时候。可惜,这些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板儿松了口气,拿出一张银票,“这是辣椒所得之利,小茁一直存着,说如果有相见的一天,这些便归你。”
“夫人是守信之人。”九公子没有推辞,双手接过。
“她一直是。”板儿轻吁一口气,象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还有一件事。”板儿想了想,干脆将小彩收养一女的事,告诉了他,查家虽然死了全族,可是他的姐姐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外甥女,他并不是没有牵挂之人。
九公子果然不知道这件事,他猛的抬头,双目中隐有神采,忽然站了起来,长揖一礼道:“都说大恩不言谢,归一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我们并不需要你的报答,有时候只是一个善念而已,人活着便该常常心怀善念,这是应有之心,你若有心,常常心怀善念帮助别人,就是报答了。”板儿轻声道。
九公子苦笑,“王大人,我知道你在疑心什么,老实说,我还真的去倭岛上看过一眼。”
两人相聊甚晚,等板儿回屋时,屋里还燃着灯,贾茁正在灯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页。见板儿回来,赶紧迎上去。
“他真的回去过?”贾茁只是猜测,毕竟都传归一先生出过海,还画过一张海上行船图,便担心他是不是会回去认祖归宗。如果他真的认祖归宗不回来了,也就罢了,可是还要跑回来,是为什么,就很可疑了。
“嗯,他说他忍不住想看看,自己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那些,又是什么样的人。”倭寇再可恶,可毕竟是贼人,如果不是贼人的倭岛人又是什么样子呢,九公子也有一些好奇心。
结果这一去便是几年,他甚至学会了倭岛的语言。
“那他……”贾茁蹙眉,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他也曾经很苦恼,一个人究竟是该为他的血脉负责,还是为他的心负责呢。最后他说他找到答案了,吾心安处是吾乡,让他感到认同的,让他觉得安心的,让他有归属感的,始终是大越,而不是任何其他的地方。”
“这就是所谓的文化认同吗。”贾茁心境平和下来,倒觉得之前自己的担心有些过虑。
“文化认同吧,应该是吧,所谓教化,便是此意。”板儿很快理解了贾茁的意思,轻揽妻子的肩膀。
番外海月
海月扶了扶发髻上的金步摇,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多年了,可仍习惯不了头发上插戴着这么多的首饰。特别是一晃一晃的金步摇,她总觉得,会随时掉下来。
媒人笑嘻嘻的捂了嘴,“这真的是门好亲,吴家人口简单,只有前头留下的一个女儿,只要你去了就是当家主母。女儿嘛,发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再给吴家生个大胖小子,吴家便什么都是你的。”
“这个……”海月张了几次嘴,想要打断媒人的话,可是好尝试了好几回,都没有成功。
“吴家欠了五千两银子的外债,还家业呢,怕是饭都吃不上了吧。吴家女不是还嘲笑海月曾经为奴,不配为吴家主母吗?怎么这会儿想吞人嫁妆还债的时候,就配得上了。”外头进来一人,声音之大,叫媒休听的羞愧欲死。
赶紧跳起来大叫冤枉,“没有这回事,吴家有田有铺子,哪有什么外债。”但到底声音小了些,一看就是心有中鬼。
“您请回吧,吴家的事,我不考虑。”海月瞪了一眼来人,客客气气送走媒人。
“蔡爷,算我求你了,能不能不来打扰我的生活。”海月经营有方,手里拢了不少钱财,又收养了几个孤女,生活的有滋有味。
偏在外头人看来,没嫁人的海月过的孤苦伶仃,苦不堪言。三天两头就有媒人上门,不是这家死了老婆的鳏夫,就是那家穷的叮当响的读书人。海月又不是自虐体,自然是敬谢不敏。
可无论她怎么拒绝,别人只当她是自卑,是啊,一个曾经为奴的女子,又和蔡家少爷不清不楚,蔡家却不肯将她纳进家门,怎么会不自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