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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银色跑车停在庄园正门,车灯雪白刺目,自小便熟识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垂头撑伞的手下,夜色与雪色间、身影仿佛一座寂静冷漠的冰雕。
发现了吗?还是青井那边泄露的?偏偏在新年找上门,真像他的风格。
“新年快乐,作哥,”他悠闲地独自走出正门,对着青梅的哥哥笑起来,“难得您有兴致,这么晚了,不回家睡觉吗?新年夜,妻子和孩子都在等您呢。”
杉田的家宴似乎也是今晚,崛木宅在郊外,与杉田庄园相距很远,看这时间,该不是根本没参与?
……真不愧是他。
唯独在面对杉田作时,胸口会情不自禁涌起接近佩服的情绪。
这个人、随心所欲的程度已经不能单纯用任性形容了。如此极端的自我中心表现,连他都自愧不如。
“……”
杉田作没有任何反应,视线始终落在他身后的宅邸正门,似乎连看他一眼都嫌污秽,入神地望了一会儿,才有些晃神似的轻声问:“铃奈呢?”
“铃奈?”不知怎的、他忽然笑了一声,感受到一阵汹涌强烈的不甘——他的情绪总是变得太快,又来得太突兀——声气转为几近讥嘲的轻柔,“问她做什么呢?时隔六年,孩子都要上学,您倒想起关心妹妹了?”
杉田作停顿片刻,终于将视线从空荡处移开,冷淡地转向他。
车灯保持开启,雪花纷纷扬扬,他站在伞下,神色静得像一尊玉像。
“……崛木孝。”青年轻慢而安静地说,“我没兴趣谈那些,你最好别让我等太久。——铃奈呢?”
“嗯,在哪呢?”他仍在笑,语调奇异的挑衅,“失踪那么久还没找到,真可怜,铃奈一定受了不少苦……说不定被哪个男人软禁在见不得光的屋子里,哭着想念亲人呢。”
杉田作:“……”
杉田作:“是吗。”他冰冷地垂下视线,手指终于探入衣袋,按住早被对方明里暗里扫过几回的危险物品的轮廓,平静地再度重复,“铃奈呢?”
这一次,他举起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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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野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是阿孝派来保护我的手下,我先前常见到他,不负责接送我时,他总会像如今跟着我一样随行在首领身后。阿孝非常信任他,以往偶尔产生交集、都能从竹马轻松的表现中清晰意识到这点。
这个人总是一副缺乏变化的温和神色,某种程度上与首领相当相似,难以从面部表情窥见真实想法。
……刚刚那个电话,说了什么吗?气场突然变得很凝重。
“怎么了?”我困惑地问,“出什么事了?……晚宴上、还是阿孝的……”
“的确有些状况。”他低声说,“首领或许不想让您知道,但…杉田家主来了。”
诶。诶…诶?!
我反应了两叁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倏地睁大眼睛:“杉田…大哥吗?可今天是家宴啊!”
这时间家宴还没结束才对,大哥难道把所有宾客都丢在宴厅,自己一个人离席了吗?!
虽然能猜到是公悟郎向他透露了什么,但这时间未免太过头了……
“据说是中途离开。”浅野委婉地回应,“似乎和老大产生冲突,现在还在对峙。”
我咬住嘴唇,感到一种隐晦的苛责:“是、因为我吗?”
……感觉好糟糕。又给他们惹麻烦了。
这并不是我的错,我是清楚的,会发生这种事都怪阿孝擅自把我软禁在这里,但是,归根结底,我的态度太过暧昧是事实。
之前、公悟郎的表现也是。
那个人,一定从妻子模棱两可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吧。不够明确的拒绝,暧昧游离的拒绝,这种态度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倾向,他正因那倾向被激怒。我从没见他那样生气。
浅野没有回答,他实在很擅长装傻,大概是平常被阿孝折磨多了,垂头沉默的样子根本毫无破绽。
我微妙地被逗笑了,“啊啊、什么啊,那副样子,好像我是祸水一样。……带我过去吧,就像那天一样,有阿孝在,我不会逃跑的。”
青梅竹马的属下抬起头,望了我几秒,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扰,又似乎在权衡,迟疑许久,才露出熟悉的苦笑:“您真的不在乎组长呢,夫人。”
话虽如此,还是做出带路的姿态,引我向庄园外走去。
“为什么这么说?都说不会逃跑了。”我跟上去,稍微提了提裙摆,抖落积蓄的雪花,“既然把这件事告诉我,说明浅野也想让我尽快做出选择呀?跟大哥回家、还是留在这里什么的。你们黑道的男人、都很擅长诱导别人呢。”
明明是说清楚就能解决的问题,偏要绕着弯的暗示引导,可磨磨蹭蹭到最后,又很容易输给真诚告白的人……我的青梅竹马,有时候真的很蠢。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胸口纠集的困顿忽然接近无奈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