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波由旬城气候不及岩流城炎热,雨季也来得晚些,然而今年的雨势来得格外凶猛,大雨滂沱,圣巡回程的路线原本应在三天前出发,却因为大雨,又被耽搁了。
见迦檀为此烦心,波由旬城的厘官便建议,不如弃车登船,由内河坐船前往末罗地区。迦檀采纳了这个建议,并且特地安排了一辆三帆快船,先行载邬摩等人回岩流城。丹琼受伤较重,一直昏迷不醒,再跟着圣巡队伍走下去恐怕对伤势不好,而波由旬城离频婆沙控制地区又太近,未免令人担惊受怕,早一天回到岩流城,总是免得夜长梦多。
而圣巡队伍改乘三艘大船,并有十艘舸子护航,延着钵河一条向内陆地区顺流而下。钵河与波涛汹涌的波流赛河不同,是宽阔而平静的大河,各条支流的河水从因吉罗大陆奔涌向海,唯独这条支流与众不同,因为地势的原因,淡水会从这里流向末罗与桑蜜伽多之间,大陆上最大的淡水内湖:黛梦湖。
此时正值雨季,河水怒涨,流速比以往要快,且风向合适,只要雨势不大,帆船行进速度极快,果真比陆路要快许多。而这也正是巡视钵河两岸河务的好时机,迦檀吩咐帆船不可离岸太远,经常借着航行观察两岸河工建造,如果看出毛病便记下来,等到了城里,一并向厘官发作。
但出乎迦檀意料的是,沿途河工河务,居然挑不出大毛病。防洪堤坝坚固,泄洪河道干净,蓄洪湖区完备。沿途的驻防Cao练得当,粮仓充实。
回程沿途驻跸之地并不多,迦檀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军官们谈论沿途的驻防、囤粮等情况。舍兰随侍在旁,听到迦檀与军士与议论,原来钵河两岸的这几个藩领,可以比其他地方少缴一半的税金,作为漕运河工之费。
钵河支流众多,千百年下来,早已形成成熟的漕运网络,各藩领甚至无需太过费心经营,都能从中余赀甚重,更不需要岩流城拨款。只是这些结余下来的税金,到底有没有用在河工上,里面花头就大了。
然而,糊弄岩流城容易,糊弄钵河就不容易了。钵河虽然平静,但每三年泛滥一次。若是河务处理得当,这泛滥不但不会造成灾害,反倒会带来大量肥沃的淤泥,保证未来几年里土地的肥力与收成。
迦檀在各地兴建粮仓,平时平抑粮价,灾时赈济饥民,还有一重目的便是一旦开战,便可以从各地源源不断地供给前线。舍兰从旁听着迦檀与军官们交谈,原来因吉罗已经连续三年都是丰年,所有粮仓都十分充实。而这一路看下来,因为剥了几个督河官的皮,河务修整情况良好,今年钵河泛滥过后亦未大涝,可以预见未来又是三年的仓盈廪满。
他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少年君主一眼。后者正在吃一碗加了许多酥糖和蜜饯的冰酪,嘴角上还挂着一点ru白色的渣子,而且力劝他的军官们也吃一些,“很甜的!”
……是很甜,甜到一勺下去能齁得人眼前发黑,所有的军官都只是礼貌性地吃了一勺,免得御前失礼。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之后,舍兰还是没忍住,把刚才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陛下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我原本一直以为,以您的急躁,在战术上应该是急进的风格,没想到却是保守稳健的类型……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非常相似。”
少年神王大感兴趣,跳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甜腻地蹭他:“是吗?是谁?快说给我听,我就不追究你说我急躁之罪。”
舍兰顿了顿,说:“陛下一直等到粮仓都囤满了才发动战争……这很像他。这位国王,因为国内粮食歉收便不出征,专心在国内赈济旱灾,安顿人民,直到等到下一个丰年,才点兵出征。”
“那他后来有赢吗?”迦檀用亮闪闪的目光盯着他。
“有,他大获全胜。”舍兰露出一丝微笑,“他获得了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至高无上的荣誉。他将会作为名垂青史的帝王,活在这一战之后千百年的传说中,无数人提起他的名字时,都会赞美他是一位伟大的将军,以及一位仁慈的帝王。”
迦檀听得悠然神往,在他怀里兴奋地扭来扭去,不停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了。”舍兰微笑。
迦檀看着自己的奴隶。最近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微笑的时候,已经越来越频繁。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十分克制,就像只开放一刹那的昙花。
迦檀心里一动,勾住舍兰的脖子,亲吻他的嘴角,低声说:“……这边有个非常独特的习俗。”
这是黛梦湖周边的一个城市,因漕运发达,很难说是城市延伸到了水里,还是水里泡着半个城市。湖边的人家,几乎家家门口停着一只小船。这种小船形状狭长如槟榔,俗称槟榔舟。男人们撑船去打鱼,女人们撑船去买菜,这里的市场都在水上,翠绿的蔬菜和鲜艳的水果整整齐齐地码在船上,主妇们灵活地驾着小舟在一船又一船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来回穿梭,若是中午还回不去,索性在市场上吃一碗“船头面”。
一样的槟榔舟上摆着三个大锅,一只只瓷碗摆在船头,卖面娘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