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两日后,圣巡队伍到达拂那城。呾叉家的家主心中实在忐忑,却不能不领着诸子在城门口迎接。
众目睽睽之下,迦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厉声问道:“呾叉!你知罪么!”
呾叉家家主额头上渗出冷汗,却仍然咬紧牙关,道:“陛下请明示,臣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一人自迦檀身后催马上前,揭开兜帽,高声道:“父亲,您和哥哥们暗中勾结山中老人,利用联姻的名义企图刺杀羯兰陀满门,陛下已经知道了,刺客抓到了活口,知晓此事的家臣现已带来,就在后面马车里捆着。儿子劝你还是尽早招认了吧,您年事已高,就不要零碎受苦了。”
呾叉家家主吃惊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阿斐迦身边的一匹马上的骑手也揭开了兜帽,正是奥夏。家主眼前一黑,身子顿时瘫软在地。
审问并没有很难。呾叉家家主与他几个儿子被分别关押之后,稍加拷问,这桩愚蠢又大胆的Yin谋便被和盘托出:由家族中最不受重视的幺子前去结亲,他们收买的锡南刺客混在送亲的家臣当中,在婚礼当夜杀掉羯兰陀全族。若刺杀成功,锡南刺客便会将现场布置成被羯兰陀家剿灭的山贼趁机前来报复,唯独新婚当夜出府另住的奥夏·羯兰陀与她的新婚丈夫能够幸免于难——若其父兄皆死,奥夏便是名正言顺的藩领女继承人。
此后,再以保护新妇的安全为名,将她带到拂那城软禁起来。如此一来,呾叉家便能名正言顺地,将失去了的优禅城,以及末罗半数土地,重新收入囊中。
届时生米煮成熟饭,迦檀筹谋对北方用兵这么长时间,定然不愿意再节外生枝,发兵攻打末罗地区,又要将他的北征大计延迟一年。因此神王将此事含混认下的可能性很大。只要在北征时表现勇武,便能重新赢得君王欢心。又或者战局多变,迦檀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加上火山转世,又是起码二三十年的光Yin。
只是这个计划里出现了两个变数。一个变数是大雨引发泥石流,阿斐迦在路上耽误了许多时日,而因顺风顺水,迦檀又到得早了,以至于先送亲队伍一步进入优禅城。
因为道路不通,无人传回这个信息,只要计划已定,雇主没有叫停,刺客只会忠实地执行这个计划,不会因为形势改变而自行终止。
另一个变数,就是幺子阿斐迦。
呾叉家密谋此事的时候,并未将事情告知阿斐迦,因为这个计划实在是九死一生,倘若事情有变,刺客会将阿斐迦一并杀了,以此避免被怀疑到呾叉家头上。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从父兄为他议亲开始,阿斐迦便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他对自己父亲的性格实在了如指掌,专横跋扈,目下无人,为自己议亲事小,丢他面子事大,为什么会主动提出一个等于把自己儿子送去给羯兰陀家入赘的方案?他实在不懂。羯兰陀家的次子未婚,呾叉家也有待嫁的女儿,换亲明明是一个对双方都更体面的选择。
他在呾叉家度过了二十一年艰难岁月,为了生存,也在父兄那里埋了不少眼线,终于被他暗中探听到了事件全貌。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开始仔细计算这其中的利弊。
阿斐迦的生母在呾叉家郁郁而终之后,他对这个家族便再无留恋,哪怕真的上门去当个赘婿,也比在拂那城受气要强。然而,他毕竟是呾叉家的人,向裟利·羯兰陀说明真相,口说无凭,羯兰陀家多半不会轻信。而羯兰陀家哪怕会信,婚事取消,他既不能留在优禅城,也没办法再回拂那城,只能落得个两头不是人。
他一路上苦思脱身之计,却毫无头绪,想来想去,觉得依从父兄的计划,反倒是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做法,可又不甘心沦为家族利益的棋子。直到送亲队伍来到优禅城下,看到迦檀的王旗飘扬在城头,说明圣巡队伍此时就在优禅城,迦檀本人此时就在优禅城,他这才心中一片雪亮:父兄此计,已是死路一条。
哪怕行刺能够成功,在迦檀眼皮子下面杀人,此事就绝无善了的可能。
裟利和两个儿子对呾叉家偏见很大,他心知未来岳父和大舅哥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干脆单独面谒神王,将计划和盘托出,并献上一条将计就计的计策,先引刺客出手,免得事情未败先露,呾叉家拒不招认。
锡南刺客名不虚传,十几人里只抓住两个活口,然而任凭什么手段都无法让他们开口。含有毒药的假牙被拔掉了,然而摘掉塞口之物,他们便会试图咬舌自尽,哪怕无法自尽,也绝不开口招供。但对剩下的人的审讯就非常顺利,呾叉家的家臣和儿子还没怎么开始审就招了,彼此口供一一对应,而且一致认定老家主便是主谋。
藩王府上与山中老人的书信往来当然是被销毁了,没人会留着这种东西当做把柄。然而与之联络的信物是一枚铜戒,则被收藏在藩王书房的一处暗格里。佩戴这枚戒指,便可在波西亚找到与之联络的接头人。那么藩王没有销毁,而是选择保留了这枚戒指的用意,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无论如何,口供物证俱全,再无抵赖的可能。呾叉家参与此事者全被宣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