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远说,想跟任重认真地谈一谈。
但是书房里浓度极高的信息素,好像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强行压下自己的檀木香和洋甘菊香味,但再密实的盖子也挡不住信息素的肆虐。
檀木和洋甘菊自作主张地在空气中交缠,迫不及待地融合成一种好闻的复合味道。
章清远在这甜腻的氛围中露出几分依恋的神情。他无比自然地从任重手中接过拐杖,在椅子旁边放好,就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但从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起,那份属于私人空间的感受消失了,他摆出了优雅理智的谈判姿态,是要说正事儿的范儿,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样的状态切换发生得频繁而自然,任重早已见怪不怪。
“KFM有了新的行动企划,我想,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章清远将一份文件放在任重手中。
任重的阅读速度很快,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了纸张翻页的声音。
看完之后,任重将文件还给章清远。
章清远起身,将文件塞进书房里碎纸机。
碎纸机工作的声音里,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等到碎纸机结束工作的提示音响起后,是任重率先开了口。
“你们真的打算毁掉婚姻制度吗?”任重趁着章清远在他背后,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强制匹配确实不合理,但你们这么做,连正常的非强制婚姻都会受到影响。”
任重对于婚姻的厌恶多半来自强制匹配,还有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不合理要求。他不喜欢那种把已婚公民当下崽工具的政策要求。
可是结婚这段时间以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婚姻的态度有所缓和。而这份“缓和”的发生,显然与这个洋甘菊味道的小Alpha密不可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搬到台面上说而已。
章清远为两个人准备了饮料和茶点,他体贴地将杯子放在任重手心,云淡风轻地说着惊天动地的话。
“杀死强制匹配婚姻只是KFM的初级目标,‘杀死婚姻’才是我们的最终理想。”
他知道任重在等待他的解释。他在椅子上坐定,慢悠悠地将杯子放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才开始长篇大论。
“任重,你觉得你会谈恋爱吗?”
章清远没有等待任重回答,反而是在杯子的遮掩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会恋爱的。”他笃定道,“爱情是人类情感的一种,是无法用理性控制的。我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爱上某个让我向往、尊敬、撩拨我心弦的人。这是信息素带给我的本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没有片刻是从任重身上移开的。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婚姻不是。”
“婚姻是人造的社会制度,和‘科举’‘赋税’‘摊丁入亩’本质上是一样的东西,都是权力机构为了管理方便而划定的社会秩序,与人类感情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牵强附会了。”
任重对此表示认同,他们很早就谈论过这个话题。
他说:“婚姻存在组建了‘家’这个基本的经济单位,本质上是国家将家政、育儿、养老这些工作放在‘私有领域’,让妻子的无偿付出替代国家机关承担这部分成本。”
这种制度以压榨“妻子”的方式创造的隐形财富实在是太多了,对于执政者而言实在是太好用了,所以才会延续至今。
“将‘爱情’和婚姻捆绑,只不过是一场骗局。”章清远垂下眼睛,“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结婚后,你没提婚礼的事情,我也猫着避而不谈吗?因为我讨厌婚礼。”
结婚的仪式,更像是物品的交接。
本质上不过是父亲将他手下拥有的具有生育和劳动能力的“耕牛”交接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如今的社会进步、更文明了。现在人们将婚姻和爱情画上等号,为的是让这个吃人的、陈旧的制度看起来没那么腐朽而已。归根结底不过是给生锈的枷锁镀金,骗人钻进去罢了。”
对于此番与常理完全相悖的言论,任重比他自己想的要接受得更快。
章清远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理解,甚至打心底是认同的。他不觉得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天方夜谭,或许自他们相识以来,他们就在渐渐达成这样的共识。
每一件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几乎都是这番话的佐证。
任重开了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恋爱和想杀死婚姻制度并不矛盾。爱情对你而言是美好的,但要是拿这个当借口走进剥削人和被人剥削的制度,就是糟蹋了这份美好。”
“是的,你是懂我的。”章清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任重,那眼神里的东西已经是不加掩饰的直白,“那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任重没有说话,他在整理思路,在想如何更好地与对方沟通。
他本可以直言直语,只是他怕自己提及的东西,会刺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