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黄秀才见碧桃已开始魂不守舍,拐弯抹角提醒:“他既然说要娶你,就不必急于一时片刻。”
碧桃点头,像把话听进去了,又像没听进去,还是神游。黄祺业直叹她没救了,早早催她睡下,不多时又轻手轻脚把她那间小屋的门锁上。
何鸣钟白日里消耗太过,捧着书坐在桌边就睡过去。黄祺业为他披一件衣服,在他对面坐下,傻呆呆盯着人看,目不转睛。
温暖的烛光给何公子的面庞添一抹颜色,黄祺业好像能想象到他健康时的样子。眉目不会这么深这么凶,皮肤看起来更有气色,嘴唇会泛出红润的光泽,神采奕奕谈古论今,与情郎柔情似水相依偎……
那个样子的何鸣钟是给柳郎的,这个病怏怏板着脸的何鸣钟则属于他。
咱们一人拿走一半,这是按天意分的,谁也别不服谁。黄祺业单方面与柳郎定下这不成文的契约。
何鸣钟睁开眼就对上黄秀才含情脉脉的视线。黄秀才双颊烧起来,低下头去,“夫人,累了就歇息吧。”说着便去铺床。
“夫人?”
“没事……睡吧。”
碧桃已经被锁在房间里,黄秀才轻手轻脚烧一壶热水伺候何鸣钟洗脸洗脚。水盆端进屋时,何鸣钟已换好寝衣,靠着床头又睡过去。黄秀才奇怪,拧一把帕子替他擦脸。就这样都没醒。
黄秀才离他这么近,听他呼吸深沉,忽然想起之前的事。那说不上来是记忆还是梦,画面模模糊糊浮在头顶以上。自己怎会那般不知羞耻,缠着他……
何鸣钟感觉有人靠近,惊醒过来。睁开眼皮发现是黄祺业,凑在自己面前。
“你……身体可有不适?或者有何怪异?”这是何公子问黄祺业的话。
黄祺业涨红了脸,挪也不是,不挪也不是,一瞬间好像成了木头人,话也不会讲。
总不能说,我看你貌美,想一亲芳泽吧。
与登徒子无异!
何鸣钟观察他神色怪异,不觉皱起眉头,手指点在他胸口问:“什么感觉?”
“……胀。”黄祺业如实回答。
何鸣钟又挑起他下颌,问:“头呢?”
“热。”
“站起来。”
黄祺业正要站,双膝一曲,倒在何公子身上,大惊失色。
“夫人你做什么?”
何鸣钟抓他上床,嘴里念道:“不对,不对……”
黄祺业捂住身下,不敢相信何公子竟会如此唐突。
“有何不对?夫人你莫要这样,我……我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这样说,何鸣钟才停住手,重新审视他。
黄祺业捂好领子翻身下床,装作无事发生,把水盆端出去又换了另外的过来。
“夫人,洗脚。刚刚你睡着了,我已为你擦过脸。”
“你给我擦脸了?”
听他语气,黄祺业连连道歉:“我不该为夫人擦脸?是我唐突,我不该如此,我多此一举,我……我向夫人赔礼道歉!”
“你……”何公子并不是这个意思,只得敷衍了事,“算了算了。”
黄祺业以为是自己唐突他的事算了,松一口气。
洗过脚,何鸣钟便睡下。他想自己是神经太过紧张,多虑了,柳郎的爱应该已经被带走,跟柳郎一起装在那个油罐子里。
黄祺业则点了小小一盏灯,坐在窗下读书,他今夜要等他母亲。
夜静悄悄的,何公子睡熟了,碧桃屋里也没有动静。群山抱着村子,屋子抱着人,连风也不吹,多么安静平和的一夜。
黄祺业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他娘来了,站在窗外叫他。
“儿啊,儿啊,醒醒。”
“娘?”黄祺业看见窗外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想推开窗又不敢。
“别开窗啦,娘知道自己吓人。”
“娘不吓人。”黄秀才拉开窗闩,一推却推不开。
他用力摇窗子,不知哪里卡住了,正着急,只听他娘说:“新衣服穿上了,真好,娘看见你好就放心了。这回娘真走了,我儿勿念,切记勤勉、勤勉……喔,对了,何公子能帮你,你要把握机会。如今黄家没落至此,光耀门楣就靠……”
黄秀才打不开窗,干脆去开门。可推开门后,只有空落落的院子,他娘已不见踪影。
一阵细细的铃声响过,黄秀才竖起耳朵听,是门外传来的。他不多想,只觉得在梦里无妨,打开大门追出去。
那铃声像被风推着往前飘,黄祺业就跟在后面追。
“娘,慢些,慢些……”黄祺业追得满头大汗,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只听铃声飘进了河边的那座小庙里,他缓步向前,怔怔的。
“儿,你来,娘给你看个东西。”
黄祺业走到庙门口,发现小和尚竟然如此粗心,门闩都忘上了。
“儿,快来……”
黄祺业走进去,分辨声音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