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子仿佛遭了强jian,衣衫不整歪在床上发愣。黄祺业正在整理仪容,突然打个哆嗦,抓住领子没了动作。
琴雁柳把身体暂时还给了他。他想道歉,想说出真相,但又怕暴露自己龌龊的目的,只好硬着头皮讲:“夫妻之间本该如此,夫人你莫再因这种事别扭。”
他瞥见何公子脸色很难看,心虚不敢与之对视,出门前跟碧桃讲了一声有事不吃饭了,碧桃追出来问,转眼间人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黄祺业心里乱,想着这些事情四处闲逛。他溜达到村尾,摸到身上还有几文钱,便打了二两杜康,跑到河边喝闷酒。
石头硬邦邦硌屁股,他捂住烧得慌的脸,太阳暖烘烘烤着背,他绞起两只脚,视线从指缝里偷看出去,斑斓的清流中仿佛倒影着何公子的脸。
他还记得从河里把何公子捞上来那一回,那么危险他也义无反顾冲上去,就是脑子一热的功夫。之后又守着高热不醒的何公子陪他说胡话。
病中的脸、睡中的脸、吃饭的脸、嫌弃的脸,何公子的脸黄祺业都记得,想起来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赶紧趴下去照水镜,满眼柔情吓自己一跳。
黄祺业掬把河水洗洗脸,抓起酒瓶倒在柳树边。那一回何公子中邪也是跑到这棵大柳树下坐着,乡亲们说他和这树说话,有来有回。黄祺业好笑,一手搂住树干,嘴贴着树皮悄声问:“柳树柳树,我问你,你那日跟我夫人讲了什么话?”
他把耳朵贴上去,等了半天,柳树静悄悄不应答。
想当初应是柳郎作妖,如今柳郎在他身体里,这柳树岂会再开口讲话?
身体里的柳郎累了,正沉睡,他做什么也不搭理他。黄祺业不胜酒力,吞完二两酒,扶着树干才能站得稳,干脆又坐下去。
他把酒瓶放到手边的柳树根上,道一句“劳烦”,顺势把头也枕上去。青山绿水,和风朗日,这树皮摸起来都格外柔软。他顺手一扯,掉下来一块,拿到眼前看,好像一块布。
黄祺业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确认,很肯定这就是块布。
从柳树根里“长”出来的布,已经褪色了,也很脏,腐败的红如同案板上的碎rou和内脏,土腥味是大地咀嚼完生灵后散发的恶气。
他丢下布,酒也醒了,提起瓶子急匆匆离开。他有猜想,但并不想探索,这世上巧合太少,必然太多。回家拿了些香烛过来,点在树前,只愿亡者怨气早日消散……
碧桃说中午叫何公子吃饭时发现何公子又烧起来了,躺着不想动,讲话也有气无力。
下午黄祺业为他煎了药,喂他服下,到天黑仍不见好。
“去庙上。”他说。
黄祺业担忧地望着他,问:“病成这样还去?去了又能怎样?我代你去盯着吧。”
“不。我亲自去。这是我与他的事。”他撑着床坐起来,滚烫的呼吸很急。
黄祺业只得帮他更衣,扶人起来。琴雁柳已不在那个罐子里,瞒过了白天,瞒不过今夜,何鸣钟去了也是白去。
碧桃挑着灯,黄祺业扶着何鸣钟跟在灯后。小庙灯火通明,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候在门口。
“他几时来?”何鸣钟问。
“快了。”老和尚见何鸣钟一日之间突然又变回这幅病入膏肓的样子,格外紧张起来,“可善,去请渡部先生。”
小和尚点点头,赶紧跑着去。
何公子执意坐在院中等,黄祺业从碧桃手里拿过衣服将他裹起来,顺便偷偷打量他神色。何鸣钟蹙着眉,是在紧张。
“夫人是担心还是不舍?”
何鸣钟一眼看过来,目光很凶,黄祺业不敢再问。
过了很久他才说:“你都说我负心薄幸了,还问这个?”继而又咳嗽起来,咳得眼眶通红,五根指头紧紧攥着帕子,个个关节都发白。
黄祺业弯着腰为他拍背,视线不自主挪开。
渡部到了,小和尚领着他从门口进来,一盏火后面飘一件大披风,掀开才看见有个人。
黄祺业看向碧桃,碧桃盯着地下,偏头对上他的视线,慌张了,喊:“东家……”
“你好好看着。回去再说。”
“是……”碧桃抬起眼,渡部看过来,朝她微微笑,她顿时拧紧了眉头,又低下眼。
老和尚取下门上的白骨坠(这个是假的),打开房门,随着渡部逼近,罐子在屋内挣动得越发厉害。黄祺业看着,不知又是柳郎施的什么法术叫那罐子凭空乱动,但他捂着心口,里面安安静静的,柳郎好像不在了。
渡部走进屋内,小和尚关上门。顷刻间屋檐下的竹铃大响,院中莫名风沙四起。黄祺业迷了眼,背过身帮何公子挡住,何公子也顺手把他往跟前拉。
风沙一过,门打开,渡部走出来,他说琴雁柳已被他送至地府,并且亲眼见鬼司将其缉拿归案。他疲惫不堪,立刻就要回去休息。
老和尚千恩万谢,吩咐小和尚去送一送客,渡部推拒再三,独自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