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商猗,马车上自是没人再为他细心地铺好软垫,恰路过乱石崎岖的路段,喻稚青本就是勉强坐住,被这颠簸逼得差点摔在地上,只得狼狈地用双手紧紧扣住车上窗框防止自己跌下去。
再忍一忍,他对自己暗暗说道,等到了舅舅那边,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这是喻稚青对自己未来的预言,他其实并不知晓前路如何,却偏要笃定那是一个没有商猗的未来。
商猗这些天一直早出晚归,两人连着好几天没有交谈,生活再度回归到死水般的平静,直到前几日杨明晏又当了回不速之客,商猗外出工作,只余喻稚青独自面对。
杨明晏脖子上还缠着绷带,其实伤早就好了,但他仿佛很想证明自己曾受过伤,故意穿了低领的衣衫,非要叫商猗看见,怎知在院里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
令仆人都等在院中,杨明晏像匪徒般进了主屋四处打量,发现屋里漆黑一片,毫不透风,竟最后才发觉床上还躺着个如惊弓之鸟的喻稚青:“就你一只兔儿在家?”
不怪杨明晏始终误会,只是喻稚青生得太过貌美,眼瞳如落霜般薄幸而冷清,本该像天神般难以接近,不染纤尘,但微颤的长睫却又天生带了种楚楚动人的脆弱感,便好似折了一支不偏不倚的莲花,让人只想托于掌中亵玩。
纵是久经风月、阅人无数的杨明晏,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喻稚青身有残疾,依旧是他见过最完美的皮囊。
喻稚青还是没明白兔子这个称呼的含义,但从那语气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他不愿也不屑理会对方,藏在被子里的手攥得死紧,表面却虚张声势地装出沉着模样,背脊挺得笔直。
屋里太暗,闻惯脂粉香的杨明晏被这满屋药味苦得脑仁疼,感觉这屋子简直是口陈朽的棺材,正好躺一具毫无生气的美人。
杨明晏本是来寻麻烦的,哪知寻仇对象并不在此,他挑了挑眉,自问本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屑自降身份去为难个废人般的男ji,摆了摆手:“也罢,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顺手带上了门,留喻稚青在他巨大封闭的虫茧里独自腐朽。
听见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远,喻稚青置身黑暗之中,既怪杨明晏欺人太甚,又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气得双眼发红。不知为何,自从得知商猗和旁人发生过关系后,喻稚青便无端生出一种受背叛之感——奇怪,那家伙分明许多年前敌军攻入皇城时便已经彻底背叛,两人早已成为对立,何来背叛一说?
喻稚青思来想去,只得出如此结论:他默认商猗应该做一辈子沉默的罪人,时时刻刻向自己父母赎罪,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同其他人有了牵扯。
当天夜里商猗归家,喻稚青却是一言不发,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他倒不是听杨明晏的话,只是太好面子,向商猗倾诉便好似孩子的告状或是求救,他不愿向仇人低头,只是越发想要离开此处。
商猗那晚还是察觉到了喻稚青的反常,以为他是因先前的事而紧张,替喻稚青按摩双腿时低声道:“过几日便搬走。”
这些年他带着喻稚青隐姓埋名,在各地辗转流离,搬家乃是常事,如今被杨明晏发现了住处,还结下梁子,此地是久住不得了,打算等喻稚青身体再好些就搬去别处。
他这话没头没尾,喻稚青压根没领悟到商猗的安慰之意,垂着眸子,任长长的睫毛掩去他所有思绪。
翌日,喻稚青待商猗离家后试着挪动双腿,尽管双腿已恢复知觉,但那一日的奇迹却始终没能再现,他一时心急,反倒从床榻跌下。
地上的尘土弄脏了喻稚青掌心,他无力的跪趴着,发现自己竟连爬回床上都难以做到,强撑的自尊如掌心般被尘灰沾污,一时之间,有千万只手自Yin暗探出,生生将他拽入名为屈辱的深渊之中。
孩童都能轻易爬上的床榻对此时的他来说犹如高山,喻稚青尝试多次仍旧没有成功,反倒把自己累出一身虚汗,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抿紧双唇,眼中又有些酸涩,最终只得勉强背倚着床柱稍作休息。
喻稚青倒不是真正爱哭,只是幼时被宠得过分娇气,虽在人前极要面子,但私下对亲近之人却是稍有不顺心便要装出难过神情,惹父皇母后心疼地来哄,原本是刻意为之的撒娇,久而久之倒真成了习惯,伤心时总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如今他身世飘零,当真历尽了酸楚,可此时就算真的哭出来也没人来哄,只得狠狠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哪知皮肤太嫩,反把自己眼睛给擦疼了,货真价实泛出一点泪花,看上去更加惹人怜惜。
就当他以为自己必须要以这幅难堪姿态等到商猗夜间归来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陌生的脚步声,还当是杨明晏那恶徒去而复返,慌忙扯过衣摆遮好自己残疾的双腿。
一个腰配长剑的男子走了进来,冷锐目光恰对上喻稚青惶惑的双眸。
“苍擎?”
喻稚青一时忘了难堪,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他依稀记得此人乃是舅舅少年游历时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