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洒洒讲完这一大通话,商晴口干舌燥,自认为她都快赶上沈秋实那般坦诚了,可商猗神情仍是冷峻,眸中藏着审视,锐利得令人胆寒。
“我知你在怀疑什么。”她扬扬下巴,大方承认道,“若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女,自然无法将消息瞒下,又将沈秋实引来你们身边。实不相瞒,自从大哥哥死后,我的日子又回到旧时那样,很是不好过。可随着长大,我长得越来越像母妃——应当是像吧,虽然我也没见过她什么模样,只是听年长的嬷嬷曾这样提起过。直到某日我去御花园偷果树上的金果儿吃,恰碰上和后妃寻欢作乐的父皇,如此生活才好了些,手上也渐渐攥了点儿权利,得以暗中Cao纵。”
说来可笑,她出生十多年,那次还是第一次与自己父皇真正见面,而歧国国君乍然看见自己唯一的女儿饿得爬树摘果子吃,被勾起的却不是慈父之心,他荒诞如斯,竟忘记自己还有一女,以为这是刚入宫的宫女,见她模样明媚,色心大动,原想纳作妃子,幸而身旁太监及时提醒国君那是公主殿下。
此事荒唐天下罕有,商晴言至此处,眸光莹莹,似乎氤氲了水汽,正是美人泫然欲泣的惹怜模样。
她自幼是个小癞子头,本以为日后要永远癞子下去,哪知长大后忽如窜了秧似得,猛地就出落成个人的模样,商晴虽不觉得自己长相有多出众,但从实践中察觉大多男人都吃这套,又知晓商猗身世,有意想通过自己过去的苦楚吸引对方共鸣。
可惜装委屈这招乃是商猗家中那位美人自小玩剩下的,商晴这番浮夸的表演未能令他生出任何同病相怜之情,只是晃神片刻,很随意地想起自己至今都不知晓父亲是何模样。
当真只是很随意的一想,不悲不喜,仿佛在看旁人的过去——大概除喻稚青之外的世事皆无法引起他的情绪,以至于他对自己的过往都是漠然。
见商猗不吃这套,商晴暗自翻了个白眼,遂敛起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继续往下讲述。
万幸国君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手的地步,但是却对她有了别的心思,有心让她和亲。歧国当时国力微小,旁的交换条件都不用,只需他国每年多送些女子过来供他玩乐就好,以美人来换美人,国君认为这个交易相当划算。
就在商晴即将被拉去和亲之际,商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忽然登上太子之位,把父皇哄得五迷三道,终日不问朝政,将她这个女儿遥遥抛在脑后,后来商狄一举起兵,他们那昏聩的父皇又稀里糊涂被抬举成天下之主,身旁佳人无数,倒不至于去卖女买欢了。
“的确,我原本只想隐于其后,借刀杀人,你们能够成功固然最好;倘若你们失败,反正牵扯不到我头上。可你既是察觉出来了,我自然也不必继续让你曲解,省得耽误正事,故而现身同你道明真相。”
“愿不愿意合作,主动权自是在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三皇弟,就凭你与他的身份,你认为世上还有许多路由得你们挑选么?”
商晴语调慵懒,却是一针见血。
商猗知晓商晴的言下之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且不论喻稚青本人是否有报仇意愿,只要歧国当政一日,喻稚青便注定得不到安宁,只有复仇或者逃亡两条道路可走,纵然逃到天涯海角,也需时时担惊受怕,忧虑何时被商狄发现行踪。
而商猗又怎么舍得让喻稚青过一辈子那样的生活。
她等了一会儿,见商猗久不吭声,只当对方仍在犹豫,咬了咬下唇,还欲再劝,道明其中利害关系,然而商猗却在此时开了口。
“我们有合作过么?”
视线越过商晴淡雅的绿裙,男人望着眼前茂密葳蕤的丛林淡淡发问,声音低低哑哑,虽比不得幼时惊艳众人的清越嗓音,但是却予人一种稳重安心之感。
闻言,商晴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她生来眉眼妖冶,仿佛时时刻刻要来祸害人间,可此时眸中却显露出几分感激和真诚,扬了扬唇,倒是她先轻声道了句多谢。
商猗并非善谈之人,而商晴对这位三皇弟也是兴趣有限,如今事已办完,她离宫太久,担心商狄起疑,遂不再多留,又如林中女鬼一般融进绿森之中,浮着那张妩媚白脸飘然离去。
秋风萧瑟,商猗仿佛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于风中站立良久,直至傍晚才转身回屋,为还在补觉的喻稚青预备晚膳。
喻稚青几乎睡了一整个白日,用过晚膳,夜里依旧Jing神不错,正于榻上小口喝着商猗喂给他的汤药。
他已从商猗口中听闻商晴之事,也得知沈秋实昨晚叫嚷的礼物究竟为何——自然,男人始终没将死者是杨明晏一事说出,只道沈秋实杀了一个图谋不轨之徒,省去许多血腥情节。
喻稚青起初听到这些时十分震惊,原来在他睡梦之时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尤其是听到幕后之人竟是商猗的姐姐后,这样手足相残的皇族秘闻对一直家庭和睦的他来说乃是相当具有冲击性,喻稚青难以理解,甚至开始疑心商猗他们那一大家子是否都有什么一脉相承的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