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到不为人知的过去,一颗树种在宇宙间漫无目的地飘荡。它穿过无垠的星海,越过以太的浪chao,最后在一颗赤色的行星上扎根。在第七天,它的根蔓遍布整个星球;树种长成了苍天的巨树,承载着整个世界。它赋予了这个星球灵性与生命,与行星的意志融为一体。在第十四天,它结出了七枚果实,这最初的七个生命,成为了掌管世界的七位神明:司掌光明与时间的光Yin神赞德,司掌黑暗与命运的幽冥神加纳,司掌裁决与审判的律神沙利亚,司掌繁衍与生殖的爱神洛林,司掌毁灭与战争的战神雷纳德,以及共同执掌自然的双子之神罗兰与安德尔。七位神只为世界带来智慧与秩序,将愚鲁弱小的人类从污秽之地救赎,教导其文明与道德。”
——《世界树》
正如瓷器脱胎于泥土,鲜花绽放于尘埃,万物自有来处,而那些美丽的事物,往往出身都不洁净。亚当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他站在清澈的湖泊边,俯身朝湖面凝视自己。黑色的淤泥状的物质从他赤裸苍白的身体上滑落,逐渐化成粉末飘散在风中。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脸——黑色的卷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裹住一张冷漠而美丽的面容。他的瞳孔从扩散放大的状态渐渐收拢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像一点星火,不安分地摇曳。随着时间流逝,他白到发灰的肌肤有了血色,干枯皱裂的双唇也像是被点了一笔生机焕发的朱红。
他拘起一把湖水,从头顶淋下。他感受着神经收缩的知觉,试着颤动声带发出声音。起初他没有成功,只是发出“呵呵”的粗糙声响,多尝试几次后,他已经可以吐出一些破碎的字句。
他现在有了rou体,有了感觉,有了声音,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但还缺少些什么。他摸了摸头,记忆是一片黑暗,在最基本的常识之外,找不到任何过去的碎片。但他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的心中不断涌现出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着由这份愿望支撑的心跳。他眯眼看向天空,说出了那个愿望:“吃掉他们。”
亚当坐在装满稻草的驴拉篷车上,晃着腿看着城门口人来人往。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还伺机从一个农户的家里偷了一套不合身的衣服。他的天性、本能、使命都在催促他去往人多的地方,为此在漫步了数十里路后,他乞求路上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妇人带自己进城。事实证明他没看错,老妇人不仅没对他起疑心,还把他放在自己的篷车上,嘱咐他说是自己孙子以便应对检查。
门口的守卫穿着锁子甲,手执长矛盘问着过往行人。轮到老妇人,她赔笑着握住守卫的手,借机往里面塞了一枚银币,守卫迅速收下,便点点头示意两人通过。亚当若有所悟地看着这一切,他将这种行为和脑海中的一个词语对应起来——贿赂。老妇人似乎常常出入城市,对这样的程序十分熟稔。亚当认为自己确实很幸运——如果不是遇上老妇人,或许自己不能这么顺利地进城。
急匆匆通过城门,老妇人轻车熟路走街串巷,最后绕进一条Yin暗曲折的小巷,将篷车停在一扇脏污破旧的木门前,按照某种节奏敲击着门扉。门内传来一个懒散的男人的声音:“哪位?”
老妇人低声道:“卖酒的索菲亚。”
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缝隙,缝隙中冒出半张Yin暗模糊的脸,同样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嘱咐道:“把货带过来。”
索菲亚蹒跚地下了驴,一把将亚当从稻草上拽下来。亚当皱皱眉头,因为索菲亚的动作实在过于粗暴。索菲亚拉着亚当的手腕,牵引他来到门缝前,对亚当说:“好孩子,让他看看你的脸。”
亚当此刻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货物——索菲亚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友善。他对于人情世故的经验匮乏使他此刻沦为索菲亚的货物,但他并没有什么抗拒心理,无论之后是好是坏,这对他都是新鲜的经历。于是,不用索菲亚动手,亚当便自动顺从地走进门。
门内是一个光彩的新世界,两侧的墙壁上缀满壁挂式的烛台,淡黄色的蜡烛发出柔腻的光辉,与悬挂的羽毛装饰物和暗红色镶金边的驼毛地毯一起交织出暧昧的氛围。亚当微微仰着头,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到明亮的光线变化时,他听到一声惊叹。男人短粗的手指拈住他的下巴,仔细欣赏着这副造化天成的面容。男人从没见过这样的货物:刚得知自己命运的货物,要不拼命挣扎,涕泗横流,夹杂辱骂与怒斥;要不面若死灰,形容枯犒,像是已接受未来的命运;也有强行表现出镇定与乖巧的,而这类货物多半在谋划着出逃。亚当的表情,是从容而充满希望的,他眼中的无畏和欣喜让男人联想到初生的幼崽。男人怀疑亚当是否智力有障碍而不知自己所处何处,但他很难从这张灵慧的脸上找出任何痴傻的迹象。
而更令男人无法拒绝的,是亚当的容貌。但凡凡人,总能挑出面貌的种种不足:或是眼太宽,或是嘴太大;或是皮肤不好;或是骨相不佳。但面对亚当的脸,男人竟挑不出半分纰漏,仿佛这张脸是众神以天地为尺,以日月为规Jing心设计出的一幅作品,星辰坠入眼眸,成了瞳孔中一点智慧的光。而这幅作品的意义,就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