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无边无际、虚无缥缈的境界中。与此同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不断流失。她不知道是什么,但那种失血般的虚弱感并不好受。
她看到了那根乌鸦的羽毛,不断向上飞升着,像是在指引着她。她一路追逐着乌鸦的羽毛,一同上升着。在上升的过程中,她听到了许多呓语——一开始那些呓语如同虫豸般窸窸窣窣难以听清,渐渐的那些声音越来越明显,她不可思议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那些声音,一个接一个,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她死了吗?”
“她死了吗?”
“她死了吗?”
“她死了吗?”
……
克洛伊不敢声张。她知道自己应该扮演一个死者。
亡灵的絮语此起彼伏,拷问着生命的重量。月桂花的精油掩去了她生者的气息,使那些飘荡的亡灵们无法发现她还活着的事实。在这片奇异的亡灵之境中,克洛伊的感觉被无限放大——那不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或是味觉中的任何一种,那是把情感相连,就像心连着心一般,最直接也最深层的感觉。她感受着亡灵们的悲伤与喜悦,痛苦与欢乐,迷惘与眷恋,她置身于情绪的海洋中,难以自拔。那是种多么新奇、多么神秘的体验啊!脱去了肉体凡胎的桎梏,可以随心所欲地表现自己。她感觉自己的理性在不断溃散,情感的洪流即将奔涌而出。被父亲所不理解的愤懑,被教会所打压的抑郁,被贵族身份所约束的烦恼,所有的人世间的苦难在这里不复存在。她可以尽情地哭,尽情地笑,享用无处不在的自由。就这样留在这里吧,克洛伊想到。
就在这时,克洛伊忽然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一看,手腕上印着一对对称的牙印。蛇的毒牙不知何时咬了她一口,让她从无边的放纵的情感中短暂地清醒过来。
克洛伊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变成万千亡灵中的一部分。
她拼命地抵触着奔涌而来的情感,维持着仅剩的理智,就像在山洪中紧紧抱住一根浮木。她按捺住想要加入亡灵们的冲动,手腕上的伤口也一阵阵抽痛着,提醒着她不应沉沦。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又像是很短的一瞬。
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或者时间与凡世远不相同。
终于,克洛伊听到有亡灵说:“她已经死了。”
紧接着,亡灵们接二连三地附和到:“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
从伤口中滴落的黑色毒血,变成了黑色的蝴蝶,蹁跹着飞向远处。它停在了一个亡灵的脸上——说脸并不准确,因为亡灵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又有人死了。”亡灵们说。
克洛伊恍然大悟,这些蝴蝶就是她帮助别人掩藏生机的手段。她用力地挤压伤口,逼迫着更多黑血流出。每一滴血液都变成一只黑蝴蝶,遮蔽了亡灵们的感知。
“又有人死了。”
“又有人死了。”
“又有人死了。”
……
就快要成功了。许许多多的亡灵被遮断了感知,伪造的死国逐渐浮现。在亡灵们的感知中,科罗拉城人已经死了大半。
但还远远不够。克洛伊继续挤着伤口,却发现一滴血也流不出来了。与此同时,剧烈的虚弱感袭击着克洛伊。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坠落。
不能就这样结束!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克洛伊心焦如焚,她咬牙竭力从身体中催逼出力量。
果真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流过她的灵魂。黑色的毒血流尽了,红色的鲜血一点一滴淌出来,被她继续榨出化作黑色蝴蝶。而当红色的血液也流不出时,克洛伊像是身处冰窖,油尽灯枯般的寒冷与虚弱让她的灵魂都黯淡了几分。
克洛伊不知道,施展一个魔法,除了仪式,还需要魔力。她身体里潜藏的魔力不足以应对“伪造死国”的消耗,而缺失的部分,需要另外的力量来填充。她还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
“他们都死了。”
“死光了,死光了。”
“可以结束了,可以结束了。”
……
以克洛伊牺牲的一切为代价,灵界之中黑蝴蝶铺天盖地地飞舞着,每一只黑蝴蝶都成了亡灵们覆面的黑纱。科罗拉城内,一切生机看似断绝,俨然是一座死城,至少对亡灵们来说是如此。
成功了吗?
克洛伊的意识一片混沌。
好冷。
她还不能倒在这里。
如果在这里放弃了,她就回不去了。
她还想回去,向爸爸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请原谅自己的胡来与任性。
乌鸦的羽毛落在了她的面前。她一把抓住羽毛,意识极速下坠。
科罗拉城外,微光森林中,一个破败的小木屋里。
一个头戴黑色纱花,